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重修情路》作者:高岭之花益奇葩 文案: 人们都说情路坎坷,这条路断了许久,感谢天机让你我团聚,让我能有机会重修情路重修你 总之,就是两个扯不开脸皮的成年人凭着狗血的失忆梗再续前情的故事。 又名《爱情失联中》 第一章 柳满失忆了   郑铭佑像往常一样扮演着精英白领,冷静自持,直到电话响起。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久不联系的名字,犹豫了。   出于某种成年人隐秘的生存法则,直到铃声沉寂下去,他才抓起手机,拨回。   然后告了假开车奔赴号码的来源——他的前男友柳满。   郑铭佑被护士引到病房门口,越过病房里的嘈杂,一眼就看见了柳满,轻微晃动着开了瓢的脑袋,垂着眼角,唇形绷成一条线,这是很不耐烦的样子了。   柳满翻翻眼皮,看见郑铭佑,霎时亮了眼,翘起嘴角,打量着面前这退去青涩走向成熟的男人。   是了,失忆的话,在柳满的记忆里,他们应当还是一对甜甜腻腻的小情侣。这让郑铭佑走向柳满的脚步有了不一样的意味。预想的尴尬竟变得有些情意脉脉。   郑铭佑想起了柳满第一次看见他穿着廉价西装的样子,纵使当年那套破烂都比不上现在这身的一个零头,柳满却也是这样一心藏不住的欣喜爱慕。   那样一个眼神,足以撩动血气方刚的青年,郑铭佑还能清晰的回忆起当时血气翻腾的冲动,恨不得把他那张色迷迷的小脸蛋沾满精液。   他当时也确实那样做了,小家伙明明射的什么都没有了还喘着气不要命的撩拨,   “真想被你穿西服干一回,把你弄的一团糟,想想都爽”   等后来,他已经买得起定制奢侈品西装,天时地利,他们却谁都没有那份黏黏腻腻的感情了。现在想来,不无唏嘘。   如今那个少年却恍如穿越时空重新来到他的面前,一样满心满眼的欣喜和爱慕。可是终究不一样了,毕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越是清楚的记忆越是像通过屏幕观看电影一样,陌生冷淡。   待他走近,柳满轻轻扯了郑铭佑的袖子,让他凑过来,   “我好像是失忆了,大概八年。”   略带委屈的语气混着鼻音显得软软糯糯,然后直勾勾的盯着他,等着被认领。   显然,这个忙,郑铭佑是要帮的,不说当初分手并没有撕破脸皮,凭两个人自十六岁来的交情,也是实打实的。   郑铭佑站直身子点点头,不着痕迹的避开柳满的亲昵。柳满不记得不代表他也能心安理得的追述前情。倘若能如此轻易的天雷勾地火,他们当初也不至于走着走着就散了。   郑铭佑称自己是柳满的表哥,代为处理后续杂章,了解到不那么单纯也没那么复杂的案情发展。   警方接到对柳满导师利用科研项目行骚扰学生和占用论文之类的举报,社会反响巨大,上级十分重视。目前导师潜逃,正在一一调查其手下学生的相关信息,虽说柳满只是单纯的车祸,没有人为故意操纵的现象,警方还是留下了郑铭佑的联系方式和家庭住址后才离开。   剩下的就是纯粹的车祸问题,在郑铭佑来之前,昏迷一天的柳满就随便估么着医疗费收了对方的赔偿金私了了,车子也送去了修理厂。   病征上也只是普通的创伤造成的轻微脑震荡,至于失忆,不过是大脑自我保护机制的紊乱,没有病理上的伤害,医生就随手打发他们收拾收拾东西出了院。   郑铭佑记下医嘱,办了出院后带柳满回家。   这混乱的一个上午才算终了。   走出医院时,郑铭佑凭着身高看到柳满秃了一圈的脑袋,还有些恍惚。   柳满发现爱人正盯着自己的不太标准的“地中海”后,有点羞愧。   要对方来医院捞自己不说,还要接受玉树临风的爱人对自己清亮头顶的审视。真的是.....无法言说的痛。   柳满伸出手盖住那个天窗,偏开头   “你....你别看了,不好看。”   正在考虑先带柳满回家还是先吃饭的郑铭佑有点失神,在他们那个小小的同居屋里,柳满曾在看抗日剧的时候指着一个光头军阀说“等我疯了,我就去剃个光头,一边转圈摸,一边说脏话,诶哟,太带感了”然后就被他身体力行的以“让你切身体会带感的感觉”为名义干了个爽,期间还嫌不够羞耻,非要柳满回答他“带不带感,够不够劲”。   郑铭佑看着柳满发红的耳根,那是只存在于少年柳满身上的羞涩,是已经28岁的柳满不会轻易袒露的天真。相比之下,他就像一个蹒跚的老人,动不动就靠捡拾记忆取暖动情。   路上柳满一直在悄悄打量郑铭佑,缺失的八年把这个男人磨砺的更加出色,仪表堂堂风度翩翩。柳满醒来后的惶恐在他周围得以安息,毕竟这是他的爱人啊!纵使郑铭佑谈不上亲昵的态度让他有点小失落,但对柳满来说,这更像是放大版的久别重逢的小小无措,郑铭佑会不会也同他一样感受着陌生和熟捻?没有什么比和亲密爱人同心通感更加美妙的了,愉悦充斥在血脉间,翻腾着流过每个指尖。   郑铭佑感知到了柳满的期许,他知道的,他在等他一个恋人般的拥抱和亲吻,温柔的告诉他不要怕。   可是,他不能。   郑铭佑和柳满没能安全的度过感情磨合期。在经历毕业后两年思想偏差的交锋,一年的冷战,也就是三年前,两人和平分手,再无瓜葛。 第二章 同居get失败   最终,两人还是决定吃完饭再做打算,就近挑了一家面馆。   吃饭的时候,柳满意识到这是被组织认领后的第一餐,吃的格外欢快,一碗阳春面足以承托住这个年轻人的喜悦。   对面,郑铭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柳满,常年处在研究室的他依然身姿颀长白`皙清秀,前额的碎发有点长,软软的搭着,整个人还依稀存在着少年感。   但再也不是他的小小少年了。   这个人,人情世故不算通达但也应该已经参透了独特的交际技巧。分开后,也在改变,也在成长。这让他有些庆幸,还好当年能选择坦然放手而不是彼此束缚,彼此怨恨。这样,即使今天面对着28岁的柳满,两个人应该也能心无芥蒂的问声好。   初春的天气还有些凉,让沉浸在热汤气里的柳满缩了脖子。郑铭佑马上把他推回面馆,自己去对面的小店买了顶毛线帽回来。   不能要求医院旁的店铺有时下潮流的最新款,柳满不得不让这团傻乎乎的毛线在料峭春风里保护着他的“地中海”。   郑铭佑只能看到一晃一晃的帽子顶端的毛线球,一时软了心,别太苛刻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就别拿中间这些弯弯绕绕去囚禁他了。   车上,柳满似乎感受到了郑铭佑态度的软化,也能抛出几个小话题轻松一下,即使是什么原来这条街重建了,肾机又出新款了之类的无聊话头也能得到一些亲切的回应。郑铭佑的房子在三环左右,不赶时间的两人整段路程都是轻松的,这让柳满对未来的生活有了无比美好的愿景。   可观的工资让郑铭佑也成为了这所繁华都市套牢的小房奴,好在房子坐北朝南,复式宽敞,让他在每个还贷日也还有个安慰。   进门后,郑铭佑才明白,柳满当真恢复了年轻时的心性,成功的以28岁的身体顺利接收了20岁的灵魂,有着内敛安静的表面也难以掩藏的活泼。   还顶着傻气的帽子就在房子里左右瞧看,上下流窜。倒还是存着一点规矩,只是看,不去碰新奇的摆件也不推开关着的房门。   郑铭佑见他探险探的起劲,好笑之余也安心了许多。转身去厨房里冲了两杯柠檬水出来后,却看到他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帽子团在手里,毛线球和小脑袋一起垂下,还有些奇怪   “怎么了”   柳满年轻的神态藏不住心事,委屈又茫然   “我们,是不是分手了。”   郑铭佑惊讶于他的观察力,虽然有心想解释安慰一下,但也确实无法辩驳,放下水杯,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这时,小复式二楼走下一个人,啪嗒的拖鞋声吸引了两人的目光,那人松散的穿着睡衣,动作随意,   “诶,你回来啦”   卷着的舌头还带着刚脱离懒觉的迷蒙,   “哟,还带回来个小帅哥”   郑铭佑叹了口气,语气却有些亲昵,   “你怎么还没走”   ......   柳满一下子窒息了。   在他的所有意识里,他还在和郑铭佑热恋中,黏腻的恨不得成为彼此的生命,并且也以此在计划生活。   现在,这个他深爱的男人,本应幸福的他们,分手了。对那个男人来说,他甚至是个不知廉耻的大麻烦。明明已经分手了,甚至可能多年不再联系了,他却借着失忆的名头腆着脸求那个男人收留他,照顾他。   柳满脑子里冲出了一幅画面,那是他们合租的出租屋,他们的家。柳满拖着箱子,神色淡然的离开,郑铭佑就靠在门板上,安静不阻拦。一夕之间,他们的爱就散了算了。今天的一切,站在这里的他仿佛就是一个笑话。   郑铭佑听到柳满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呜咽,急促的喘息声,才注意到柳满开始不住的发抖,发汗。顿时慌神的圈住他   “柳满!柳满!你怎么了!柳满!”   柳满空洞的脑子无法判别画面的真假,但此时他确实心如刀绞   “郑铭佑...铭佑.....你....别,别赶我走”   郑铭佑愣住了,即使在20岁的时候,柳满也从未如此直白的表达出对他的依恋。这句话仿佛是个讯号,即将揭开一些结痂的往事,他意识到事情的走向,不再受控。   他让柳满靠在自己怀里,一手轻轻捏过柳满的每个手指,另一只手穿过细碎的头发按摩着他的头,一如从前,他们还在热恋中的那个时候。   沈秋被吓住了,这是他打出生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的挫败   “我有这么吓人吗”   郑铭佑压根儿就没在关注他,全心力的哄慰着柳满。他恨透了自己身上恶俗的社会气,明明记得沈秋昨晚借住未归,却故意让柳满撞见自己家里有人。一来免却直言分手的境地,二来试探柳满对自己的态度。当真是利害明了。   不说柳满失忆,整个人还脆弱惶恐,思及曾经真真切切的甜腻,他简直就是在侮辱他们的爱情。他怎么能把这些该死的精明用在柳满身上!   好在柳满总算慢慢的冷静下来,呼吸和发抖都稳定了,泛凉的指头却暖不回来。   时间有些凝固,一向欢脱的沈秋也不敢放肆,安静的靠站在楼梯口等候发落。   柳满好像只是用了一种较为激烈的方式来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想抽出自己的手,却被郑铭佑更加用力的攥住,整个人都陷在这个迟来的怀抱里。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叫沈秋,是我老板的儿子,离家出走来我这里借住的,你别误会。”   柳满没有应答,只是坚持推开了他,捡起团皱的帽子,窝坐在沙发边,做一个得体的客人。 第三章 还是同居了   柳满是知道的,自己一直在昏迷,感觉就像昨天郑铭佑带他去潜水时的轻微窒息,他好像睡了很久。这让他有点焦急,还和郑铭佑约好了今天去吃烧烤的,要快点醒过来啊。   独特的气味缠了他很久,激得鼻子很痒,当他睁开眼,看到白花花的病房也没有太大惊讶,墙上的万年历却显示着八年后的时间。停顿太久的意识让他有些昏蒙,果然脑子还是要常用啊。   等了一会儿,缓过了晕眩,两个警察走进来   “您好,柳先生,我们是鹏京派出所的警察,想了解一下,您在2017年4月20日傍晚车祸的情况”   柳满这才意识到,他不是穿越就是失忆了。   和肇事司机谈拢价钱后,终于有护士想起这个可怜的小哥哥,递上水和他的随身物品,贴心的问用不用通知他的家人。   柳满的心脏在短暂的停顿后开始有些凌乱,他还没有彻底接受他失忆了这个现状,所有的行动都是信手而为,可是他现在突然找到了一个强烈的突破口   想见他!   柳满故作淡定的划开充好电的手机,好在他足够专情又懒惰,没有跟换手机密码锁。找到那个名字,递给小护士   “喏,打给他就好。”   语气傲慢又炫耀,天知道,他的胸腔骨都快被震碎了。   郑铭佑,八年后的你,是什么样子呢?   ......   柳满再一次从陌生却有着自己气味的床上醒来。   前天,柳满拒绝了郑铭佑的挽留。却也执拗不过的,任他载去研究所,在档案上找到了详尽的现住地址,又拿了一份停职申请书。友好疏离的送别了他。   毕竟,他只想象了八年后的郑铭佑,是什么样子,却忘记了思考八年后的他们,是个什么样的关系。   上学的那两张卡还在用着,倒是方便了这个偷渡过来的小家伙。   除了昨天出门随便买了点吃的,再也没有走出这个保护壳。柳满实在是没有气力去琢磨什么料理,草草填饱肚子就摊睡下去,不甚清明的意识在来回穿梭,有迷蒙的梦,有混沌的喊叫……   他分不清梦境和记忆的边界,索性一个翻身,又睡了过去。   ......   这一次,柳满没有漫不在意的昏睡,睁开眼的一瞬就撑起身子,摸到手机。翻滚着通讯录,尝试否定无端的揣测。   找到了!   他颤抖着手指,点下那个字。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核对后再拨。Sorry ! The number.....”   凉气从脚跟上冲到大脑,那个梦,是真的。   ......   那应该是大三的五一,柳满嫌假短没有回家,和郑铭佑浪来浪去。从图书馆浪到出租屋,从电影院浪到出租屋,从篮球场浪到出租屋,总之,两个人过着没羞没臊的幸福生活。   又是一个浪荡的下午,蒸腾的热气足以把这对小情侣的计划打散,买了一兜子雪糕啤酒就屁股擦火的跑回出租屋。老式旧楼的楼道格外阴凉,两人勾着手指,晃晃悠悠爬楼梯。   “诶,我听过一个故事,一对情侣被魔鬼抓住了,但是他只想吃一个人,就让他们石头剪子布,输了的那个被吃掉,赢了的那个活下去。”柳满吸溜着冰棍儿,口条含糊不清。   “然后呢?”郑铭佑从后面看着柳满趿拉着人字拖虚浮的脚步随口应和。   “然后啊,”柳满又嘬了一口快要流汤儿的雪糕才往下说   “然后,男孩和女孩约好都出剪子,一起死。”   每到昏热的夏天,柳满都会迷迷糊糊的反应慢半拍,像极了海洋馆里眯着眼睛,耷拉着脑袋的小乌龟。   “可是后来,男孩出了布,女孩出了石头。”   走在前面的柳满在还有半层台阶的时候突然停住,轻轻向下拽着郑铭佑的食指,回头看向郑铭佑,语气突然有些认真   “如果是你的话,出什么?”   郑铭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伸手横过他的雪糕棍,让黏腻的甜水错过柳满的小手,滴在地上,滩出牛奶的香气。   “我出剪子。”   柳满显得有些不依不饶,问为什么。郑铭佑无奈笑笑,就着勾着的指头拉近他,用额头轻轻磕了一下柳满的小脑袋。   “因为,答应你了的。”   郑铭佑的眼睛是纯黑色,专注去看的话,会有被吸进去的感觉,柳满好不容易清晰一点的大脑左右一晃,又是一片浆糊。   他现在,只想在这个破旧的楼道里,和眼前的男人打个啵儿,嗯,还是牛奶味的。   然后,他就听见了鸡蛋套在塑料袋里破碎的声音,还有母亲的尖叫。   再然后,又是一场漫长的窒息。   昏迷前,柳满还在想,郑铭佑还答应过什么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天长地久之类的。   柳满醒来的时候,郑铭佑正站在窗前打电话,阳光透过他的肩膀挑逗浮尘,围着他绕圈圈,这是一个能让灰尘变精灵的男人,干练的短发,修身的西装衬的他身材挺拔,宽肩窄腰。   完美。   郑铭佑和柳满是彼此的开蒙者,早在柳满规划理想型之前,就已经把他刻到了心尖尖上,再也容纳不下旁的。   “行了,就这样处理,我明天要看到修改好的策划案。”   郑铭佑沉着音调草草挂掉电话,转回身,来不及转换的冷凝就这样袒露在柳满的视线里,柳满给这次的审视落下结论,真的是不一样了,严肃起来好凶啊。   “咳,想吃什么吗,渴不渴?”   刚才那套可不能用在柳满身上,瞬间切换轻柔模式对郑铭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水。”   柳满不知道口腔和心脏有没有相连的经脉,为什么他扯动枯哑的嗓子,会感到酸涩呢?   润后的嘴巴也缓解了柳满的憋闷,他捧着水杯小口小口的抿着,试图无视在空寂的病房里肆意横行的尴尬气氛。   基于柳满目前仅有的二十年来的生活来说,无论是感情经历还是社会经验都无法提供给他和以为是现任恋人的前男友相处的技巧。   幸而,郑铭佑在他喝涨前开了金口。   “你在房子里晕倒了,你昏迷前砸碎的火警报警器引来了邻居,把你送进医院,医院找不到联系人,给我打了电话,你已经昏迷了5个小时。”   柳满用拇指摩挲着杯口吝于回应。他还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面对郑铭佑,索性不说话装深沉。   终于在郑铭佑削完一个苹果,割成小块叉好牙签放在碗里,换出柳满手心里的杯子后,表达了交流的意愿。   “医生怎么说”   没有人比郑铭佑更懂他的骄傲,向前男友求助这种事,无疑会让柳满感到羞耻。以柳满现在的精神和身体状态是不能独自生活的,如果可以,郑铭佑也不希望把他们两个放在尴尬的境地,可是他身边能够放心依靠的人只有他了。   “医生说,是精神起伏过大强烈刺激脑系统造成的应激性休克。近期内最好有......有家人陪同生活,稳定情绪,勤加锻炼,定时吃药复检。问题不大,放心吧。”   郑铭佑不太敢试探柳满的底线,他不确定恼羞成怒的柳满会不会撅折他这根不算茁壮的橄榄枝。   他却忘了,柳满一直善于出人意料,从16岁到28岁,都是这样。   “那,你家里方便吗?”   突如其来的应答噎住了郑铭佑,他只好将想用来诱哄柳满的更加委婉的语气通通咽了下去。   “方便,方便,特别方便。你就放心大胆的住进来吧!”   想起沈秋,柳满本来还要调笑郑铭佑两句,但看着他在那里计划着出院、采购、吃食的局促样,就什么都不想说了。   就这样,柳满和郑铭佑再次同居了。 第四章 出柜始末   柳满再次踏进这栋房子心态变化不可谓不大。   上一次,是企图探访情侣间甜蜜生活的证明,以心灰意冷收场。这一次,他是一个造访另一个成年男性私密空间的不速之客,不知所措。   二居室的客房一直被用作杂货间,沈秋求收留的时候也只能被打发在书房的沙发床上,郑铭佑可不敢这样亏待柳满。想让先柳满住主卧,明天收拾好客房买张床,再恭恭敬敬的请柳满暂住。   “我睡客厅的沙发就好。”沙发是加宽版,但柳满睡上去也绝称不上宽敞,不等郑铭佑苦口婆心的劝诱,柳满适时的表达了自己的坚持。   “就这样安排吧,我觉得很好。”   两个人就这样同时忽略掉了沈秋睡过的小床,让柳满睡在类似别人专属的床上,其中的意味,让两人都有些别扭。   晚饭是郑铭佑在家做的,不论是当年的同居还是之后的独处,都是促使他厨艺长进的时期。前者为了分托恋人间的甜美负担,后者是为了照顾一下吃不惯重油的自己,对现在的他来说,区别不大。   柳满是匆忙被送医院的,自然没带什么消磨时光的物什,郑铭佑也做不出冷着柳满一个人的事,两人只好瞪着眼睛看无聊生硬的电视综艺。   只有节目里夸张的笑声飘荡在屋子里。   从见面柳满的话一直不多,即使存着向郑铭佑打探记忆的心思,也不会突兀的引起话题。可是这次,他无意与郑铭佑比谁更沉得住气,他真的做不到云淡风轻。   “我和家里,怎么样了?”   郑铭佑的沉默足以说明这个问题的不好回答,但柳满身边也确实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情况,毕竟他就是那个让柳满与父母决裂的罪魁祸首。   郑铭佑已经很久没有经历这种不知怎么开口的窘迫了,那段时光,不论对谁来说,都是爬满常春藤的旧痛。   ......   柳满的母亲是小学老师,严肃要强,头发常年梳的一丝不苟,方圆百里的小孩儿听到名字都会抖一抖。   像其他大多数只有一个孩子的家庭一样,她也对柳满格外寄予厚望。   小城市里孩子都野,小女孩也有些飒爽气,混着母亲的威严和伙伴间若有似无的欺凌,柳满曾深陷恐女症的痛苦。无处排解的压力随着时间的推移转到暗处,却从未消散。   记忆及此,柳满是要好好感谢一下郑铭佑的。他拉他出泥沼,断绝了他的自我否定和偏倚的成长轨迹,虽说领着他走的也不是什么坦途,但凭着教会了他自我接纳和自尊自爱这一点,就足以柳满感怀一生。   柳满曾看过一篇报道分析,有一部分强奸犯实施犯罪行为的动机其实出于对女性的强烈的厌恶和恐惧,这让柳满感到一丝后怕。   她们张牙舞爪的形象扎根在柳满的脑海里。   直到郑铭佑说,   “人生在世会有诸多不易,女孩子更是会遭受许多无端的恶意,她们选择的自我保护的方式各有不同,有些善于以柔克刚,有些也可能会让你有点不能接受,但是,柳满,别去害怕,她们和你一样,都是内心柔软心地善良的人。”   柳满从黑暗里挣脱了,与自己的罪恶达成了和解。   这样的郑铭佑让柳满即使跪在父母面前的时候,腰板也挺得直直的,一脸倔强骄傲。   柳满的母亲买了当天的车票回到小县城,柳满和郑铭佑紧随其后。   她只扔出一句“恶心”,就用一扇铁门阻绝了他们的最后一丝希望。   柳满在门前跪了一夜,他拒绝了郑铭佑的陪同   “你不能和我一起跪,我跪的是辜负了母亲的期望,这是我的愧疚,和你没有关系。我们一起跪就是向她忏悔,不同的,我们没有在做不好的事。”   然后,柳满的母亲在第二天早上开了门。   “别跪了,我今天就把房子租出去,电话号码也会注销,你好自为之。”   郑铭佑买早餐回来看到柳满捏着一张卡,抖着嗓子,眼神空洞   “她说,这是给我存的学费,叫我以后不要去打扰她。”他整个人像只惊慌的兔子,轻轻一碰就能压垮他的全部。   郑铭佑心都碎了,紧紧把柳满箍在怀里,不断安抚着他的脑袋,感受到柳满冰凉的体温,却挤不出能安慰他的话语。   人要成熟到何种地步才能从容应对亲人的厌恶和抛弃?对目前的郑铭佑和柳满来说,谁都做不到。   被最亲密的人否定了全世界的无力感砸垮了柳满。   从那以后,柳满就成了孤儿。   郑铭佑心疼之余也有些愧疚,他从未怀疑过他们间的感情,可是现在他们的爱让柳满失去了家庭,他简直就是一个凶手。   深夏,所有的蝉都在进行生命的最后颂歌,却也迎来了柳满的生日。   郑铭佑下了一个赌,赌赢了,那就是幸福美好的明天在招手,赌输了....反正没有什么能比强颜欢笑的柳满更让他心痛的了。   老套的蛋糕里藏戒指的手法和一本原创酸的要命的情话足够让柳满泪流满面。   最后,还是郑铭佑稳住他,让他吐出戒指,才由着他在他怀里下雨。   柳满的手攥的死死的,硌出一个圈的红印也不觉得疼,郑铭佑只能纵着他去了,毕竟刚弄到手,不能太强硬。   晚上郑铭佑洗完澡进卧室就看见柳满躺在床上用红肿的眼睛一遍一遍打量戒指,郑铭佑的坏心眼就窜了出来   “宝贝儿,答应我,以后只在床上哭,好不好。”   还沉溺在一腔温情里的柳满不明白哪个点触发了他的邪恶因子,但显然不能让他轻易的调戏了去,   “刚才那段话,再说一遍呗。”   冲昏头的男人很容易做出事后会感到万分羞耻的事,中二气息满满的那段话郑铭佑是说不出第二遍的。他想,是时候立立家规了,敢挑衅一家之主的权威,就要做好接受惩罚的准备。   然后,一夜被翻红浪,浪呀么浪打浪。   “我以我的生命为凭借,祈求交换你一个答案,原谅我如此仓皇的求婚,现在,我恳求你,让我补偿你一个家,若你应允,那你将是世上第二幸福的男人,仅次于我。”   ......   郑铭佑简单说了出柜的始末,略去某些对现在的他们不太必要的粉红色回忆。不论是20岁还是28岁,都不是什么追忆往昔的好年纪。   柳满一直在沉默,郑铭佑的叙述和梦境十分吻合,可他仍处于一团雾气中,朦朦胧胧听着别人的故事,看着别人的悲欢。   没有自己。   看着无助的柳满,郑铭佑自觉无法提供更深的帮助,去厨房热了一杯牛奶,   “别想太多,不要着急,慢慢来,早点睡。”   像个兄长拍了拍柳满的头,安抚意味浓厚。   互道晚安后,一夜相安无事。 第五章 客房里都有什么 (上)   次日,睡眠时间饱和的柳满早早的起来去准备早餐,增加不了GDP还能贡献劳动力,他对自己寄人篱下的生活做好了充分的思想觉悟。   弄点简单的早饭没有问题,难的是,柳满总会不可抑制的想到他们的合租屋。也是清晨,也是荷包蛋,有个男人会从背后揽住他的腰,交换一个缠绵的早安吻。   走下楼的郑铭佑也有些恍然,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家的味道。   无法否认,郑铭佑贪恋着来自年轻柳满的依存,那是鲜活热烈的奉献着感情的年纪。   怎么偏偏这般巧,让他回到了最幸福的那段时光?像是故意规避了所有苦痛的苗头,一心扎在明媚春光里,不见丝毫阴霾。   对于柳满来说,却不太美好,一夜之间他从富翁变成了流浪汉,他没有了家,出柜前的家已经走失,出柜后的家下落不明。   柳满在苛求自己快速进入角色,然而尝试起来,有点难。   对付那些时刻环绕的甜蜜记忆就足够他发愁,他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扑到郑铭佑身上去。假如再看见恋人脸上的抗拒,那真的会是灭顶之灾。   早餐是煎蛋加白粥。   一早上的纠结让柳满有些自暴自弃,爱吃不吃,你八年外的口味变化,不在小爷的考虑范围内。   郑铭佑老老实实的享受早餐,避免了柳姓炸弹的引爆,安全度过了同居生活的第一个雷点。   郑铭佑上午要去公司,让柳满先收拾着客房,中午回来吃饭,等下午去挑个床,买点生活用品,晚上就能告别沙发了。   让柳满帮他收拾屋子这件事其实是有些逾越的,将私人领域的处置权交付不说,指使柳满干活这一点显然有些不当外人看待。   幸好经过昨天的记忆分享,两人似乎建立了某种莫名的共识,亲近一点也没什么不好。凌厉的气氛也有些缓和,权当是久别重逢借住他乡的老友吧。   送郑铭佑出门的时候柳满本来想说,翻到你青春期珍藏的小黄书怎么办,后来一想,他们所有的性成熟都是彼此共享的秘密,如果真的挖到了,估计自己已经尴尬的要死,只恨不得藏的更深点,哪里会傻乎乎的跑过去拎给他看,难道要共勉什么青春印记吗,真傻。   撇撇嘴,连再见也没说,就关了门。   郑铭佑在门外不知小家伙又犯了哪个冲,笑着摇摇头,心说,这祖宗气质真是一点不减。   能窥探郑铭佑的私密让柳满有了一些八卦的快感。整个上午,打探多于整理。不管能找到些什么,八年前的八年后的,无疑都会使柳满更加贴近郑铭佑,这强烈的诱惑可不是身处热恋中的小柳满能够抵挡的。   落灰的篮球,掉漆的哑铃,破洞的球鞋......新的旧的,好的坏的,一应俱全。   直到柳满从盒子里翻出一本相册,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盒子被几件旧布盖着,难以体会主人的想法是什么,防止落灰还是掩藏痕迹?   相册被保存的很好,边边角角都包着纸套。   柳满去洗了手才跑回来,小心的打开这段记忆。   郑铭佑在饭店打包了些清淡的饭菜,他可不敢指望家里的小东西能一朝变人妻。   他是在客房里挖出柳满的,柳满光脚盘腿坐在毯子上翻看旧相册,时不时露出傻笑和感叹。   直到郑铭佑摆好饭菜,扣响客房门,柳满才从往事里脱身。相册帮他想起了很多珍贵的事,即使没有涉及到记忆外的八年,依然让柳满心情很好。   下午,两人去了家私商场,柳满在一上午外加一中午的思考后,决定放飞自我,反正他什么样子都被郑铭佑了解个透彻了,还装什么深沉。   看着蹦蹦跳跳的柳满,郑铭佑眼前浮现出了刚决定同居,去逛家具城的一对小情侣,两个人欢欢喜喜的,像是在憧憬着他们美满的未来。   “大铭、大铭,快过来!这个垫子好软啊!超级超级软!”   稍微矮一点的那个更活泼一些,流窜于各家店面。   “比你还软吗?”   高一点的那个有点痞,目光却明亮,眼里只装得下一个人的身影。   “把你那一脸淫`荡的笑收一收!你怎么总想着玷污我这朵皎洁的花朵呢!不正经!”   调戏失败。   “等哥哥给你这朵小花开了苞,只怕你会求着哥哥我更不正经点。”   再接再厉。   “别装了,老处男。”   一语中的,完胜。   “诶嘿!小屁孩,反了天了还。看我怎么收拾你!”   恼羞成怒,启用物理攻击。   高个子追着矮个子从郑铭佑身旁跑过,长腿一迈,把矮个子整个人包在怀里,去挠他的痒。矮个子直到笑出眼泪才止不住的求饶。闹腾的两人引得不少店家围在一起笑。   “郑铭佑!郑铭佑!你魂飞到哪里去了!”   柳满对郑铭佑这种防空的态度相当不满。   郑铭佑看着眼前这张生动的脸,一时有些茫然,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怎么不叫我大铭了?”   话刚落地,郑铭佑就知道要糟。   提醒分手的是他,现在又要人家叫他恋爱里的别称。   真的是……连郑铭佑自己都觉得无理取闹。   “那样……不合适。”   是了,凭着两人如今的身份关系,简直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叫得太亲切,不合适。   郑铭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加纠缠,随手指着转角一家店面,迈腿就走   “那家店似乎还可以,去看看吧。”   只顾强行转换注意的他没有意识到,从后面看,简直就是脚步慌乱,身形狼狈。   幸好柳满只顾垂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郑铭佑,我还能再叫你大铭吗?” 第五章 (下)   虽然有点不算愉快的小插曲,还是顺利的完成了计划。   晚上还是郑铭佑做饭,一锅面条,中午剩下的几个小菜,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挑,倒也宾主尽欢。   吃过晚饭,一个回了客房,一个进了书房,两个世界,互不打扰。   小复式格局规整,一楼是书房,厨房,餐厅和客厅。二楼是厕所和两个卧室,主卧有独立卫浴,也算避免了某种不可言说的尴尬。   即使已经学会了怎么用无线网,柳满还是有点生疏,干脆扔了手机,呈大字躺在床上,细细盘算着这一天。   柳满猛然间弹起,搅乱了平静的空气,他放慢脚步,挪到门口落了锁。才小心的从柜子深处掏出一个本子。   白天在客房发现的盒子里其实不止有一本相册,还有一个明显泛旧的本子,生产日期是2010年。   第一页写着,送给我最亲爱的柳宝贝。   柳满脑子一热,腿一抽,私藏了。   然后就沉浸在相册里,忘记了。   柳满相当正式的双手扶膝跪坐在床上,这是自失忆来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面对他消失的八年的生活,必须认真对待。   “小满,   你总说我不正经,不浪漫,我无法反驳,也不太在意。   但是在今天,我尤为痛恨只能想出这种俗套把戏的自己。   你是我的天使,我总想给你全世界最好的,包括最好的求婚。   难为你已经包容了不完美的我,现在还要谅解我的不浪漫。   满满,   本子里写了很多我想对你说的话,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一个情话本!   郑铭佑向柳满求婚时写的情话本!   柳满整个人都快充血晕过去了。   天呐,这,这个人…他,他怎么能做出来这样又羞耻又甜蜜的事情呢!   还说什么不浪漫,简直浪得要死了!   柳满不敢再往下翻,他舍不得一口气把它看完,也怕看的多了,心脏受不住。   小心的合上本子,抱在怀里晃来晃去,本子的页脊卡在左胸,心口暖暖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最终,柳满决定,不多看,一天只能看一页。   郑铭佑,我们慢慢来!   相比之下,楼下书房里的气氛就不太活跃了。   郑铭佑洗好澡后穿着浴袍窝在椅子里,左手托着脑袋,右手手肘撑着扶手不时晃动高脚杯,任那鲜红的液体在容器里流转,眯起的眼睛盯着桌上的相册。   柳满不知道,在书房里书架的最底层,也有一本相册。两本相册以时间点为区分,这一本从两人分手后开始,存放着郑铭佑去过的很多城市和国家,有出差也有散心,无一例外,每张照片里他的左侧都空出了一个位置。   柳满,那个小气的柳满满,要是知道他偷偷一个人去旅游,会生气的吧。   郑铭佑自嘲的笑笑,怎么可能呢,早在在他一个人看着想分享的各色风景之前,他们就已经分手了。别太自作多情。   与柳满重逢前,郑铭佑在意识到自己已经孤身很久的时候也会不可抑制的想起柳满,想他们这一路,从相互试探,相互挑衅,相互调戏,相互勾`引,相互扶持,相互宠溺,最终走到了相互成全。   这么一想,也算值得,也算完满。   相册是出差时跟风在店里定制的,当初刻字的时候,郑铭佑甚至没有多加思索,就决定了。   “你是我最邻近幸福的存在”   到今天,郑铭佑也想不出更加贴切的话去评价柳满于他的含义。   每次想起柳满的时候,郑铭佑都控制不太好自己的思绪,但是单就现在来说,不适合想太多其间的缠缠绵绵,到此就好。   把相册随手收进抽屉,关灯,离开。   晚饭吃得早,相顾无言的两人也没什么交流就各干各的去了,即使任思绪纷飞了很久,在郑铭佑路过客房的时候,也才不过十点,看着门缝里透出的光,半晌,转身下楼。   “柳满,睡了吗,喝杯牛奶吧。”   “哦,这就来。”柳满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   门板的隔音不错,郑铭佑无法根据脚步声推断和柳满的距离,以致眼前的房门猛地被拉开时,突然就面对柳满的郑铭佑的表情有些傻气。   看到柳满光着的脚,傻气换成了皱眉,语气像个操碎了心的老妈子   “地板凉,快去穿鞋。”   心情愉悦的柳满难得乖乖听话,二话不说就蹬着地板跑去穿鞋,然后又跑回到郑铭佑面前。   一系列的动作弄的郑铭佑有点蒙,怎么看起来像是坐等投喂的小兔子。   本来郑铭佑还想笑笑他多大的人了,但话从舌尖上一打转,就咽了下去,毕竟他面前的确实只是个20岁的孩子。   “早点休息,晚安。”   “好的,你也晚安。”   柳满接过牛奶,双手捧在胸前,站直身子,恭恭敬敬的目送郑铭佑。   转过身的郑铭佑错过了柳满眼里溢出来的深意。   柳满眨眨眼,收敛了一些,垂下头,牛奶的温热穿透掌心,扯出一丝笑意,还是暂时不要吓到他为好。   躺在书房抽屉里的相册最后一页放着一张团皱又被铺平的笔记纸,不太清晰的字迹依稀可以辨认   “爱是这么短,遗忘是这么长。”   纸的右下角还有两只在亲吻的手绘小乌龟。   这个夜晚,注定月色温柔。 第六章 搬家   既然打算暂住在郑铭佑家,普通的生活用品肯定是不够的。两个人打算趁周末,给柳满搬家。   工作这么多年了,郑铭佑早就过了拼命挣业绩才不会被看不起的心态,该休息就放松,该工作就忙碌,没事干的时候就加加班赚点外快。反正他孤家寡人,了无牵挂。   柳满的审美没有太多改变,屋子的整体设计简单协调。玄关错开电视墙直对客厅,左转是卧室书房,右面是餐厅和厨房。虽说比不上郑铭佑的复式二层居,也算是舒适宜人。   虽说失了记忆,但身体的熟悉度还是在的,左来右去的翻翻找找,往箱子里扔。   郑铭佑游离在客厅里,太过私密的地方他不便探寻,只能帮着收拾一些零碎,顺便打扫下卫生。直到柳满在卧室喊他   “郑铭佑,你进来帮我一下!”   不知道他从哪里淘出来一件褪色的T恤,下`身搭着一条水洗蓝的牛仔裤,衬得他高高瘦瘦,阳光活泼。   虽说一个成年男性出门暂住不需要太多的东西,但归拢起来也算繁杂,摊在地上的旅行箱显然难担重任。   郑铭佑叹了口气,从箱子里挑出一些零碎东西,才拉上拉链。把箱子立在旁边,然后指着床上的一小摊东西看向柳满   “你去找找有没有塑料袋纸壳箱之类的,把这些装下去”   柳满点点头,身子一晃,又是到处翻翻找找。   郑铭佑这才在卧室里信步观光,停在了墙角的小桌子前。上面还放着那天从研究所拿回来的停职申请书,这两天仓促之间竟忘了这个。依柳满现在的精力和学识去上班太过勉强,幸好研究所是签约制,合约期间内无法单方面解除合约,交了申请书上去,他的位子应该能缓一缓,倒不至于丢了工作。   "找到了纸壳箱,”柳满也顺着看了看书架,问郑铭佑,   “你说我要不要带两本专业书,也不能这么一直傻下去啊。”   这是失忆以来,柳满第一次展现出他对未来的探索,郑铭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所有的安慰都是空话,方方面面和社会脱节的感受一定不会很美妙,像是闯进另一个世界的迷路人,摸不清楚规则和伏笔,融入不能亦不被接纳。   最后,郑铭佑还是只能说上一句不痛不痒的安慰。   “都会好的。”   柳满显然对他这敷衍似的安慰没什么感觉。   “这是我刚才找到的备用钥匙,给你一份吧,以后可能还有要用到的地方,拿着能方便点。”   柳满不拿他当外人的态度让郑铭佑有点心虚,毕竟他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一个故人。但是在柳满坦荡荡的目光里,他那点龌龊的小心思实在是见不得光。   其实柳满哪有郑铭佑想的那么复杂,他只是想着,既然郑铭佑仗义相助,自己也应该给予与之相当的真诚。   虽然两人出发点不同倒还是达成了最终共识。   打包好行李,用闲床单盖好家居,奔向了同居生活。   郑铭佑注意到柳满每次出门的时候都会一瞬不瞬的观察着周围,开车回去的路上,柳满的视线就一直探向窗外。   “停车!停车!”   柳满雀跃的像个看到糖果的小孩子一样拍打车窗框。   郑铭佑有点惊奇,倒也听话的靠边停下车。   柳满跳下车,双脚不住的在台阶上踏着步子,等着郑铭佑锁好车,就拉着他奔向”糖果”。   再次回到车上的柳满带着心满意足的笑,才给了郑铭佑一个解释,   “我想起来之前收拾客房看到了一个鱼缸,刚才看到鱼,就想养几条试试。”   郑铭佑不是什么铁石心肠的坏叔叔,自然不会在可接受的范围内随意剥夺小孩子的天真和乐趣。   “想养就养吧,你可要照顾好它们。”   回到家里,匆匆放下行李,柳满就开始忙进忙出的给新成员安家。   光是摆放的地方,柳满就换了好几处。要不是郑铭佑催促他穿件外套出去吃饭,他能一直玩下去,不亦乐乎。   没了激动的小家伙,客厅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郑铭佑和清凉的鱼缸两两相对。   柳满不知道,其实那是一个乌龟缸。   在柳满从合租屋搬到学校宿舍后,郑铭佑路过菜市场时看中了一只小乌龟。   郑铭佑拎着它回家时还在想,也不知道柳满看见了会不会笑话他,这是和王八对上眼了。   可惜的是,柳满再没有回来过,不论是看龟,还是看人。   有一次他喝了酒,一直在敲乌龟的壳,   “你看看我吧,你伸出头来看看我呀”   这个在外强装成熟的男人,褪下了他的壳。   活像个独守空闺只能蹂躏没有抵抗能力小动物的怨妇。   然后,恼羞成怒的小乌龟就狠狠的咬了他一口,疼的他都把乌龟甩出了缸。还顺手赏给乌龟壳一个裂缝。   大半夜跑去医院打了破伤风不说,还给值夜班的医生护士送去了笑料。   第二天,郑铭佑就联系了一个兴趣奇葩想养爬行两栖动物的同事,决心要把这狼心狗肺的乌龟送出去。   可是早上他把它带出家门,晚上又带了回来。   一人一龟就那么一直不咸不淡的相依为命。   在某个手指即将痊愈的下午,麻痒的指尖勾的心里也麻酥酥的。   郑铭佑突然涌出对柳满无法抑制的想念。他甚至连堵车的时间都忍受不了,挤着晚高峰的地铁,奔向柳满。   从闷热的地铁站出来的时候,一缕晚风吹醒了他的躁动。   郑铭佑挪着步子走到实验楼下,披着夜色混在高大的树荫里。   从七点到十点,从微凉到入夜。   他一直静静的看着。   看到柳满关了仪器,闭了灯,锁了门。   看到柳满走进宿舍,开了灯,关了灯。   大学生的作息随意的很,尤其是男生宿舍,通宵夜战也是常事。   望着柳满在一片明亮中黑漆漆的窗子,郑铭佑活动活动僵硬的手指,掏出一支烟,明明灭灭。   走了。   ......   郑铭佑有些疲惫的揉揉眉心,现在的状况和他最初的设想相去甚远。   失忆的那个生活得如鱼得水,没失忆的反倒被回忆弄的束手束脚。   这么多年,真是没长进。   有些东西,郑铭佑在分手前没有说,如今自然也不会大加渲染,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分享的好故事。   “这顿饭就算是给你接风了,希望你之后的日子,平安顺利。”   郑铭佑不愧是浸淫商场多年的社会人士,场面话顺畅且体贴。   “谢谢,可能要麻烦你一段时间,还请你不要嫌弃。”   柳满虽说跟不太上郑铭佑的论调,但倒也不至于跌面,平和大气。   这一次,郑铭佑没有抢着买单,他不能让柳满觉得他不能支付自己的生活。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事事笨拙的毛头小子了,已经能运用施以援手的独特技巧。   价格公道的一餐,仪式感十足的名头,可以轻易地换来柳满的开怀。   经过一天的忙碌,两人的相处也温和了很多,本来可以一起轻松看看电视的周末夜晚,被郑铭佑公司一份加急文件打断。   只得匆匆互道晚安。   深夜,处理完急件的郑铭佑走出书房,在月光的照耀下,一眼就看到落地窗前小台子上的鱼缸。   买鱼的时候,柳满特意买了奇数,在他们老家那里有种说法,双数的鱼养不长。   郑铭佑又想起了他那只孤僻的小乌龟,也不知道现在飘荡到了哪里。   自从分手两年,郑铭佑将它放生后,他们就断了联系。   那天晚上,也是在客厅这个位置,郑铭佑对着窗外的月亮,喝了很久的啤酒,与这位老友道别。   另一边,柳满今天其实是有些刻意的。他在小心的去探索郑铭佑的底线,或者说他对自己的纵容范围是多少。初次尝试的结果还算可喜。   接着就再次翻开那本笔记。   柳满发现从第二页开始笔记本每页的右下角都有一只笨拙的小乌龟,画风稚嫩却也足够让柳满清楚的感知到当初那个人笔尖的温柔。   一夜睡意甜甜。   “如果可以,希望你永远不要探知我为你做过的傻事。   这无关乎隐藏,   我清楚你的心软善良,如果了解到那些事会让你感到酸涩,那就违背了我的初衷。   我最喜欢叫你慢慢,你慢慢的来,我慢慢的爱。” 第七章 停职申请书   今天的早饭是豆浆油条,配小咸菜。是晨跑的郑铭佑从小区外的早餐店买回来的。   “我昨天看你停职申请书还没写,早点和病例证明一起交上去比较好。”   郑铭佑和着粥,看向柳满。   现在两人已经能流畅的对话。   “诶...嗯,我知道,但是有些地方我不太会写。”   柳满正撕油条泡进豆浆里,奇异的专注,回答有点不经心。   “那这样,我陪你写,写完送你去研究所,再到处逛逛。怎么样?”   郑铭佑是行动派,事情拖延太久总会给他不好的感觉。   “嗯,行,先吃饭吧。”   上次看到因为只能专注一件事而反应迟钝的柳满仿佛已经是上个世纪了,这种难得一见的情景,让郑铭佑有点新奇。   所有的红尘纷繁都被隔绝,这里只是坐着两个平凡的人,安静的共享春光。   吃过早饭,柳满主动去洗碗,他已经没有坦然接受郑铭佑处处照料的资格。最多也只是有段旧情的房客和房东,不适合太多亏欠。   消消食,柳满就拿出了申请书,老实说,柳满对他的工作可以说是一无所知,毕竟他还是个专业课都没有上完的本科生。   “我刚才大致查了一下,你的研究方向大致没变,应该还是在老程手下。先申个半年的停职没问题。这样,我说,你写。”   柳满有些挫败,不说他现在的专业知识根本不够看,单说对研究所的了解,甚至都没有郑铭佑多,这样的他,凭什么申请停职留位呢?   “本人系化学表面活性剂研究科室研究组成员柳满,于 2016年9月22日进入岗位,现因车祸造成脑系统功能性紊乱,按相关文件规定, 为避免造成工作事物处置上的诸多不便,决定申请停薪留职,暂申请停薪留职期限半年, 自 2017 年 4 月 21 日至 2017 年 10 月 21 日。 停薪留职期间的其它事项,将按停薪留职协议履行。   特此申请,请予以批准。   此致 敬礼 。   申请人:柳满。”   签下名字的时候,柳满感觉到了愧疚,每个立志做科研的学生都清楚进这个研究室的要求有多高,他这一签,就断了柳满八年的努力。   因为他没记忆,没本事,没能力,他什么都守护不了。   一世界都是荒芜。   郑铭佑感觉到了柳满的恍惚,他有些于心不忍。他看不得柳满承受这些无端的压力,忍不住出言安慰,   “你很好,足够好。”   柳满看向他,对他看透自己有些惊奇,但也确实被安抚了心悸。   郑铭佑说这话其实是有些踌躇的,但是现在看着柳满,却庆幸他说了。   这双漂亮的眼睛就应该这样,装满星星和鲜花。   郑铭佑接到临时通知,昨天的案子有点不顺,必须要去公司一趟。计划被打乱,只能让柳满一个人去送申请表。   但他还不太放心让柳满一个人在外面,只能事无巨细的交代,   “看到陌生人打招呼也不要理,即使得罪熟人也不能信。不要乱走,迷路了就到人多的地方,找个明显的标志物给我打电话……‘’   柳满觉得郑铭佑的嘱咐很好笑,不留情的打断了他的婆妈。   “我是没了八年的记忆,又不是回到了八岁。”   最后,两人决定,郑铭佑开车送柳满去研究所,他去公司。但接柳满的提议却被否决了。   柳满知道,他也应该自己去转转了。   要去公司自然不能穿的太随意,因为还没有明确区分两人的活动空间,郑铭佑有一些清理用具还在公用卫生间里,索性没有回主卧的独卫。   柳满把申请书和病例证明放进牛皮纸袋装好。   缠上线,解开线。   缠上线,解开线。   重复了三次终于忍不住上楼在楼梯口视察郑铭佑的出门准备工作。   那是作为一个大二的学生,还没有机会接触到的世界。   郑铭佑习惯起床的时候就做好清理,现在不过是要带上社会交际的光鲜面具。   柳满闻到了男士须后水的味道,陌生的成熟男性气息扑面而来,柳满的小心脏有些不受控。   好在经过这几天的接触,柳满还能假装维持一下表面的平静,不至于太过兵荒马乱,总让郑铭佑看笑话。   郑铭佑走出卫生间的时候,柳满还在愣神。   当然他也不能跟上去眼巴巴的看人家换衣服,但不能看真人表演全套熟男变身记确实有些失落。   “进来吧。”   在郑铭佑看来,柳满简直把所有的心理活动都写在脸上了。他早就不介意在可控范围纵容一下小孩子的好奇。   当然,其中有没有自夸自耀的成分就不好说了。   得到参观权限的柳满一下子就窜了过去。   郑铭佑已经换好了西装裤,扣好衬衫扣子,从衣柜下层的抽屉里拿出一条靛蓝色领带。搭在竖起的领子上,低头在胸前打结,手指灵活熟练。   没有拉严的窗帘放出一丝阳光,恰好落在刚刚沾了水的前额发,投下影子盖住他略显严肃的眉眼,在昏暗不清的光线下,他整个人的气质都柔和了很多。   柳满双手环抱曲起的腿,歪头团窝在一旁的椅子里,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开始,还有些难以言喻的自艾自怜,后来就只顾单纯的欣赏。   “我还不会打领带呢。”   柳满换了个姿势,改用膝盖托着下巴。   “有时间的话,我教你。”   郑铭佑翻下领子,包住领带。   “会不会很难啊。”   柳满偶尔会有些三分钟热度,怕麻烦。   郑铭佑整理领带的手缓了一下,慢慢滑过暗纹,顺到底端。   “不管几次,都教你。”   这话其实说得有些露骨,只要往深一想,就能试探到郑铭佑的一些言外之意。   柳满当年第一次打领带,就是郑铭佑手把手教出来的。还趁机骗走柳满几个动情的亲吻。   后来在出租屋,柳满第一次去答辩,郑铭佑在玄关给他调整衣领时,还有些感叹。   “我家先生要去找工作赚钱养我去了。”   “乖乖在家候着,爷带你吃香喝辣。”   柳满早就习惯了郑铭佑偶尔的抽风拿腔,也会应和着他打几个来回。何况这明显是为了缓和他的紧张,作为一个合格的丈夫,虚心接受伴侣贴心的安抚,也是一门必修课。   “得,爷您慢走,奴家等您的好消息。”   说着还翘起手指,假装挥了挥那并不存在的小手帕。   柳满功力还是不及郑铭佑,率先中止了这种傻兮兮的对话。   进电梯时还忍不住腹诽,大哥,你戏太过了。   很多你以为已经尘归尘、土归土的事,却总是会在不经意的触碰间,扬起风沙。   ……   研究所建在山腰上,路上要穿过大学城,一张张光鲜亮丽的青春脸庞游离在车窗外,一闪而过。   下车后,郑铭佑侧头看着柳满,柳满今天又是一身轻装,浅色衬衫配水洗牛仔裤,还无师自通的卷起了裤脚,倒是时下学生里最流行的款,捧着文件袋,脚步轻盈。   从后面看就像个踌躇满志的应届大学生,初出茅庐,海阔天高。   柳满一直的强撑淡定在郑铭佑走后全随着尾气散了个干净。   研究所。   柳满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有潜力,居然能在这里工作。   不想进去。   从出事到现在,柳满真正接触的只有一个郑铭佑。这还是20岁前的缘分。   现在,他就要去面对真正的未知的生活。面对他从未想过的境地。   研究所里说高手云集也不为过,还有几个给柳满带过专业课的教授,迷迷糊糊的踏入神之领域总是惶恐大于惊喜。   说是不会填申请表,其实只是在逃避。   对郑铭佑之外的人来说,他就像是偷了别人身份的小偷,大言不惭的去冒名顶替。   他是没有权力走进这里的,喧宾夺主不说,还要让原主丢了工作。   研究所大门朝阳,从外面看,简直是金光灿灿,即使万分犹豫,柳满只能硬着头皮推开门   “你好,我…”   不等柳满把话说全,前台小妹就蹦起来抓住他的手腕,生怕他跑了。   “柳哥!你总算回来了!你不知道,李姐可凶了,都不许我们去看你,诶,你怎么样啊,听说你失忆了,还记得我吗,我还送过你巧克力呢,虽说被你拒绝了,可是……”   “刘胖丫你吵什么吵!脑仁都要被你吵裂了,给我闭嘴。”   一个穿着实验服戴口罩的人适时地制止了那个被叫做刘胖丫的女孩的聒噪。   “李姐,人家这不是见到柳哥有点小激动嘛。”   那个女人摘了口罩,秀丽端庄,想来年轻时也应该很漂亮。   “那个,你好,我是柳满,来交停职申请书。”   李君看着柳满,叹了口气   “叫我李姐就好,你之前一直这么叫的。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主任。”   柳满不敢多说什么,道了谢,就乖乖跟在李君后面走。   李君在研究所里显然小有权力,她只敷衍似的敲了两下门板,就带着柳满闯进了主任室。   邱主任50岁出头,看起来颇为油腻。   李君对邱鹏的态度有些淡,单单冷冷瞥过他一眼,对柳满说,“我在外面等你。”就走了出去。   李君和邱鹏简明的交流让柳满怀疑,在他来之前,可能管理阶层就已经商讨过他的情况,决定好了他的去留,并且很可能交流的结果并不乐观。   这种类似被迫接受安排的感觉,让柳满不太舒服,但毕竟受制于人,不好让情绪外漏,就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多亏了这几天在郑铭佑身边的历练,让柳满在面对直系上司的时候也没打怵。   跟邱鹏比着耐性。   邱鹏一把年纪,自然不会和柳满这个小孩子耗什么,就先开了口,   “咳,柳满,你的情况所里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我们都觉得很惋惜,毕竟你是我们所里难得的青年才俊。但是,你是学这个的,也应该了解,我们能等你,课题可不等人。这一年半载的,可不止你一个人在错过,这让我们和整个团队也不好交代。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当时柳满进所的时候是合约制,在所有不可控诱因下造成的其中一方无法履行正常工作职能时,无法单方面解除合约,必须得到双方及具有公信力第三方的协同商议,才能解除合约。否则,只能按照停职处理,必须给该工作人员留存职位,合约日期根据实际情况进行后延。   显然,领导阶层并不喜欢到处发散善心。   常年处在上位的人都有着一套独特的交流模式,即使柳满经验不多,但也足够在邱鹏张嘴的时候,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没本事就乖乖的走人,不要在这里占着茅坑不拉屎。   话说得太圆润是会引起反效果的,但柳满无意与他争论,毕竟他确实没资本站在这里谈条件。   “是,麻烦您了。”   袋子都不用打,填的申请书和医疗证明可以原封不动的带回去了。   “别这么客气,你能配合也是给我们行方便。希望你一切顺利。”   邱鹏的嘴脸有些尖涩,正如柳满曾经想象过的成年人那样,利益为先,绝不妥协。   走出门,看见李君真的站在门口等他,这让柳满心怀感激的同时也有些庆幸。   柳满十分感激李君对他这个什么都不懂的臭小子也能真诚相对。   要知道,科研界一直以学术论尊卑,他如今能得到这样的对待也就是说,八年后的柳满其实还是遇见了一些很好的人的。   起码,能让他在失去郑铭佑的那几年里没有孤独到无人问津,这是庆幸所在。   “你不用太在意那老邱八的话,丫就是一狗腿子,你就安心在家修养,那位子只能是你的。”   虽说这种被炒的感觉不太好,但老实说他其实不太在意能不能保住位子,毕竟他没有为研究所奉献自我的记忆,所以离开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不能守护住自己曾经的职业让他有些挫伤。   好在他有手有脚,刷盘子洗碗也能养活自己,更何况,这几年的存款也足够他做一阵子的无业游民。   柳满刚想对李君表达谢意的时候,她带他进了一个办公室,里面男男女女围成一圈,看向柳满,眼里都是感情。   这煽情的现场让柳满一时有点懵。   “他们都是和你一个课题组的,有些是你的直系师哥师姐,有些是你当讲师带过的学生,怕打扰你休息,我就没让他们去看你。这阵子他们都很担心你。”   柳满看着眼前陌生的人群,似乎也感受到了他们的关怀,仿佛这世界漏了一丝光给他,不再吝啬到不肯给他一个眼神。   柳满不知道这时候要说什么才好,最终只能用感谢的话去回应这些深情。   “谢谢你们,我很好。”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让有些人红了眼眶,他们光靠想象被生活排挤的可能就已经感到恐惧,不知道柳满要用多少坚强来支撑自己。   “柳哥,你一定要照顾好自己,我们等你回来。”   “有什么困难一定不要客气。”   “别着急,安心养身体,照顾好自己。”   “柳哥…..我们好想你啊。”   ……   真是一群可爱的人。   最终,柳满的那份停止申请表还是没能完整的带回去,李君硬是把它拿走了,说不管他最终回不回来,这个位子必须给他留着。   这样的帮助是柳满会一生铭记的恩情。   走出研究所的他两手空空,心窝却塞满了感动,甚至有些迫不及待想做些什么。他决定在大学城里走一走,缓缓激动的情绪。   出柜让他和父母断绝关系,失忆后人情往来等同于一片空白。   所有对这座曾经生活了十年的城市的流转索寻都成了窥探,每个角落都在不容置喙地否定他整个人的存在。   他没有这八年里理应攒存下的经验和谋略。   生活无比仓促的命令他立刻成为一个28岁成熟男性的形象,一颗年轻的心在这具略带苍老的壳子里左冲右撞,时时感受到疲惫和无助。   天地本宽,却难以容纳这样一个畸形的我。   但是在今天,柳满收到了满满的接纳,给了他充足的勇气去塑造自己,与春风,与骄阳,以爱的名义,坦然的过活。   虽然通过电话,但郑铭佑回到家看到不算丰富但足够用心的饭菜时,还是忍不住惊讶。   柳满本来快遮住眼睛长度的头发被剪到堪堪盖住眉毛。松软顺滑的发质,再配上明媚的笑,简直就是阳光向上好少年。   结合电话里柳满元气十足的声音和他现在精神饱满的状态,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足够成为一个好的开端。   夜里,柳满再次翻开本子,发现右下角的乌龟踢开了面前的一枚小石子,大有力争山河的气势。孩子气的画风足够真诚,再次给予了他糖果味的梦。   “满满,   我今天读到了海子,他说,   ‘无限地热爱着新的一日   今天的太阳、今天的马、今天的花楸树   使我健康、富足、拥有一生   从黎明到黄昏   阳光充足   胜过一切过去的诗。’   想着,可以借来送给你,   无限地热爱着每天的你   今天的发梢,今天的嘴角,今天的小脾气   使我欣喜,幸福,踏尽天涯   从黄昏到黎明   夜色缠身   胜过一切日月星辰。” 第八章 给郑铭佑送材料   郑铭佑站在客房门口,还是放下了准备敲门的手。   他其实大致能推断出来昨天的事,毕竟世界总会善待温柔的人。   昨天夜里,兴奋激动的柳满捧着本子,很正常的,失眠了。   在郑铭佑准备去上班的时候,还没能醒来。   郑铭佑没去打扰柳满的安眠,用保鲜膜包好早饭,贴上字条,推门离开。   前两天的案子还在焦灼,公司正在考虑收购一家小型的自主创业公司。郑铭佑举案收购,对头小组主张不收购。   对头小组和郑铭佑唱反调不是一次两次了,但郑铭佑实在是没把他放在眼里过,一个靠裙带关系上位的保守派草包,哪里有什么真才实学。在所有的计划案上提出保守意见,并且故作真诚的表达对公司的赤诚之心,就是他的所有工作。   但时不时出来蹦跶这么一下,还是有够恶心人的。   今天召开正式会议,判定收购方案。   邻近十一点的时候,柳满才从床上爬起,逗逗小鱼,对着电视把早饭和午饭合并,颓废的有些不太真实。   郑铭佑一个电话打来,让他帮忙到公司送个材料。他才从混蒙里找到一丝清明。   柳满不会坐地铁,出行只能选公交或者打车,这是他第一次打车进到这个城市的繁荣圈。   钢筋水泥已经垒到了柳满难以想象的高度,行人面色匆匆,在街头流动。他还不是特别能理解这些成年人的忙碌,无论是他们表现出来的急躁还是心中的梦想。   显然郑铭佑已经和前台打好招呼,他坐上直达,被引到会议室门口。飞泽企业的写字楼设计理念大胆开放,会议室采用全透明设计。   玻璃门里的男人成熟练达,自信却不张扬。没人能看出来他甚至都没带整个策划的计划书。   柳满不敢轻易打断他的报告,直到郑铭佑示意他进去,他才把优盘递给他,又把文本复印册分发给各个听会人员,功成身退。   郑铭佑的助理把他领进郑铭佑的办公室,门对面是一整面墙的落地窗,光是看着就觉得明亮温暖。   助理是个年轻的小姑娘,以为柳满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就和他多聊了会儿天。   聊得嗨了,还顺手送了他一大把珍藏的小零食,把办公室连通的休息间弄得像茶话会一样,倒是热闹。直到一点,小姑年的闹铃响了,才在匆忙里结束。   “诶呀,不能再聊了,会马上就开完了,估计这次boss心情会很不美丽,你可要小心呀。”   小姑娘还以为自己比柳满大个几岁,很是仗义的表示要是郑铭佑迁怒发飙了,绝对会冲进来罩着柳满的。   柳满虽说顶着28岁的壳子,但内胆对这些社会人士来说,确实不太够看,两个人都不在状态,倒也和谐。   小助理在郑铭佑回来前偷偷地溜了。   几天相处下来,柳满对郑铭佑放松了很多,也就没有出去候着他,在休息间里任零食将他埋没。   “蠢货!蠢货!知道个屁的创业!简直就是一群蠢货!”   文件夹拍打桌子的声音混着郑铭佑的怒气,毫不减弱的穿过门板,传递给柳满。   看来郑铭佑是真的很生气啊。   应对这种状况,柳满的经验不太多,毕竟郑铭佑面对他的时候都是和和顺顺的,哪里会发脾气。   对头小组纠缠不休,认为收购那个小公司就是在浪费资金,虽说那个公司不大,但股份零散,牵扯众多,恰巧下个季度飞泽要参与一块商圈的投标,对流动资金和人员分布的去向十分敏感,加上对头和管理层间的暧昧关系,最终否决了郑铭佑的收购方案。   虽说现在大学生的创业意识充足,但目前的创业形式其实并不乐观,前人的经验技巧性居多,成为了新兴产业的领头羊,如法炮制最多只能分一小杯羹。   但再开发新行业苦难重重,品牌效果不好创建,其中的风险不是仅靠一些一腔热血的大学生能够应对的,他们受足了规范式的正规教育,被旁风一鼓动,就冲昏头脑,合作伙伴分工不明,发展方向识别不清,尤其是一些没人脉没资金的小公司,最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心血被人糟蹋。   很多的年轻人都被所谓的创业束缚住了,以为一定要自己当老板,成为人上人才是赢家。实际上,成功创业指的是能够在拐角点成功的把握机遇,才是成就本身。   这次要收购的小公司是明显的资金不足和合作商定向不明,造成了发展危机。   郑铭佑看好它的定位准确,有心拉它一把,即使被收购进天泽,也能成为一个独立的系列分支,有了稳定的资金和客源,打出名堂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总有蠢货喜欢自作聪明。   郑铭佑面向窗口向外望,他的轮廓浮在层层的写字楼间,想来也不过是这纷杂里的一粒尘嚣,拿什么去拯救别人。   “喝水吗?”   柳满捧着纸杯,站在郑铭佑后面。   日头的阳光经过跋涉也有些疲倦,浮在他的碎发上,仿佛跃金,郑铭佑看着他们在窗里的影子,一下子被安抚了。   “还是说,你比较习惯喝咖啡?”   柳满见他不答话,以为自己选错了道具。   “不,水就好,谢谢。”   柳满好心来安慰自己,要是还挑三拣四就真的是不识好歹了。   “你的助理送了我很多零食,你要吃吗?”   “不,我……”   “很好吃的。”   “…..好吧,麻烦你了。”   小助理留给柳满的零食量很足,铺在郑铭佑的办公桌上还显得有些种类繁多的丰富感。   “你试试这个,甜而不腻,棒呆了。”   柳满失忆后最充分的对时间的穿越和隔阂的领略,来自这一堆新奇的零食。   他的慷慨分享,让郑铭佑成功的从怒气里脱身,还附带一身香甜。   柳满来之前已经解决了午饭,现在郑铭佑被他塞了一肚子甜腻,也吃不进什么,就让柳满自己随便晃晃,等他下班了晚上下馆子。   柳满昨天打乱的生物钟让他感觉头还有点沉,干脆进休息室补眠去了。   看着垃圾桶里红红绿绿的包装袋,郑铭佑无力的笑笑,还真是被年轻打败了。   把策划案卷起扔进垃圾桶被埋没,拿着手机,轻踏着步子,关门也只是小小的一声啪嗒。生怕惊动了什么。   一个转身,又是从头到脚的自信从容。   路过小助理时候,还特意点了点她的桌子,   “批两箱黄色包装的那个…不,还是一箱吧。”   小孩子吃太多甜的对牙不好。   留下惊慌的小助理,一头雾水。   “老大,注资吧,麻烦你了。先就这样,下次见面请你吃饭。”   刚挂断电话的脸还有些严肃,食指仍在无意识的敲击手机后壳,直到铃声响起打断思绪。   被屏幕上的名字牵动了嘴角,小家伙这是醒来找不到人了。   “柳满,刚醒吗?先下床走走,别总赖在床上,我马上就回去了……”   语气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轻柔。   然后,以工作狂人著称的郑铭佑罕见的耍了回小脾气,带着柳满连招呼都没打,早退了。   柳满显然是睡蒙了,不然也不会坦然的在众人注视下,跟在旷工的郑铭佑屁股后面明晃晃的离开。   直到坐上车,才有些缓过劲,黏黏糊糊的语调有点像之前吃过的草莓味麻薯,   “我们去哪啊”   四点多对吃晚饭来说还太早,   “我看你的衣服都太正式,穿着也不舒服,就一件T恤也都掉色了,带你去买两套新的。”   考虑的这般仔细,柳满自然不会拒绝。   到了商业街,挑了家主打青春的品牌店进去,气质倒是和柳满搭得很,舒适又不失稳重。   郑铭佑的眼光一直是好的,搭出来的柳满格外好看。   趁柳满去换衣服的时候,郑铭佑偷偷付了一多半的帐,虽说以柳满的存款来说可能不算什么,但还是不要吓到朴素的小孩子为好。   拎着几身衣服和鞋子往外走的时候,柳满在一张电影海报前停了下来,海报占了整面墙,为了看全,他还稍微往后退了几步。   郑铭佑也不催他,安静的站在他身旁。   “都出到8了,我才刚看完4的预告片啊。”   是速度与激情的宣传海报。   按时间推一推,确实是很久了。   “想要看吗?我去买票。”   柳满摇摇头,拒绝了。   “都出到8了,人们看的不光是剧情了,我和他们不一样的。”   柳满看得很通透,人们对系列影视作品的追逐不光是因为被情节吸引,更多的是一种怀念和凭借。借以追寻过去,借以缅怀曾经。   柳满没什么可供感怀,既没有可以衔接的剧情,也没有当初同等心境作伴的人,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郑铭佑无意勾他伤感,也没有强求。   中午吃的小甜食都消化的差不多了,两人就搜了家评价不错的西餐厅,去吃晚饭。   餐厅是全洛可可风格,典雅诱人。   柳满今天翻出了运动鞋,直接蹬上就从休息室出来,鞋带松松垮垮,终于摊开身子,垂到了地上。   柳满先是让开门口,把手上的袋子递给郑铭佑,然后蹲下`身去系鞋带,还顺手打了两个蝴蝶结。站起来的时候,恰巧瞥了眼侧门, 有一对同性情侣正在拥吻,毫不避讳。   郑铭佑顺着方向也看到了。   和前男友看别人热吻,怎么想怎么奇怪。心想,这时候柳满也应该窘迫的要命吧。   侧头一看,柳满正傻乎乎的盯着人家,丝毫不见尴尬,深究的话,可能还有些向往。   “真好,我们当初连个手都不敢拉。”   没有人比郑铭佑更懂柳满这句话的无奈。当时年纪轻,消息闭塞,同性恋简直就是一种疯病。在他小时候呆的村子里,甚至会把人活埋,怕传染给别人。   他和柳满是高中同班同学,高二的时候第一次正式交流,然后就开始了为期两年的互相试探,郑铭佑治好了柳满的恐女症,却也带他偏离了光明大道。   柳满是要做科研的,有些老学究终其一生也不理解他们这样的人。为了不给柳满添麻烦,郑铭佑只能以表哥自居。   更不要说在人前亲热,他们承担不起后果。   好在柳满没有深想,看过了,感慨过了,转身就和郑铭佑进了餐厅,心无芥蒂,没心没肺。   郑铭佑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无奈。   中午的小甜点成功的扎根于柳满的味觉,吃饭的时候也念念不忘。   “忘了问她都是在哪里买的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到。”   “在家闲的话可以和我一起去公司,让她带给你。”   “不会打扰到你吗?”   “你不嫌无聊就好。”   “怎么会,又给你添麻烦了。”   郑铭佑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主动提出带柳满上班,毕竟让柳满入侵工作和生活双重领域,实在是失控得太多了。   最后,郑铭佑干脆放弃了挣扎,顺其自然吧,还提防什么呢,对着柳满,可能他早就已经失了阵地。   郑铭佑以答谢柳满送材料请了客。   叫来服务员买单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恰巧赶上活动期间,消费满额度即赠送礼品。   签单的时候服务生看向郑铭佑,   “请问您二位是情侣还是朋友?”   “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我们店里的礼物分两种,恋人和朋友不一样。”   柳满和郑铭佑都愣住了,他们都在极力避免涉及到这件事,相处方式也不敢过于亲昵。   现在,这个问题赤裸的摊开在面前,要怎么回答?   “诶!你们这算什么精美礼品啊!”   是进门前看见的接吻的情侣,坐在斜后桌,以恋人的身份得到了恋人的礼物。   可是貌似,不太满意。   成功脱困的柳满和郑铭佑都松了一口气,对柳满来说,还是难以接受从郑铭佑嘴里听到对恋人身份的否认。而郑铭佑的顾虑,不好细说。   柳满偷偷错开身看过去,只看到那人手里拿了一小盒东西,但看不清楚,只能问服务生   “诶,你们这里送恋人的,是什么啊?”   服务生笑而不语。   柳满看不清,郑铭佑倒是看得真切,这家店的风气还真是大胆到离谱。   那是一盒冈本。   最后,两人选了朋友关系,错开了那份用心良苦的恋人礼物。   友人的礼物是一小瓶红酒。   看来,不是店风开放,是店长单身啊。   夜里,柳满决心暂时当一个无业游民,先摸清楚游戏规则,才好玩转世界。   再次翻开本子,发现第三页贴着一张图,是一张零食的照片,黄色的包装袋风格讨喜可爱。还有点眼熟。   旁边写着注释,   “老大女朋友发的零食,这个甜度你应该会喜欢,老大护食,抢不过他,下次托人给你多带点。”   那时的郑铭佑还有些孩子气,语气松散。   今天的小乌龟也向前走了一小步,漫漫长路,尽在脚下。   总有些甜,入了夜,入了梦。   “网上说,侠之大者,皆为独行。   想来我的功夫还不到家,只能做个草寇,和你在被窝里分享种种多情,种种可爱。   我所有能拼凑出的梦想,也不过就是sweet your heart.” 第九章 无业游民蹭班上   昨天被应允可以跟着郑铭佑上班,柳满特意起了个大早,准备了了鼓鼓囊囊的一个背包,穿着新衣服晃来晃去,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郑铭佑在他的晃来晃去里淡定的吃早饭。   甚至还故意吃得更慢,动作优雅从容。   在柳满屁股冒烟前,终于出发了。   遮光板伸展身子,隔开炽热,传送暖度。尽职尽责的守护了一室温情。   郑铭佑坐着老板椅,打打字,看看数据,时不时微笑;柳满窝在靠窗的会客沙发上,叼着一根百醇,翻翻书,茶几上还堆着一小座搜刮来的零食山,偶尔起来活动活动给郑铭佑的杯子添点水。   不够严肃,也不足以说成堕落,荒唐到和谐。   又批完一份策划案,郑铭佑松松脊椎骨,看向化在光晕里的柳满,   “在看什么?”   确认过郑铭佑和小助理白甜甜已经打好招呼,不让人打扰之后,柳满就彻底放纵了,斜靠在沙发扶手,两条长腿一曲,把书搭上去,干脆懒得散架连手都不动,单单用嘴巴一点点嘬巧克力棒。   听到郑铭佑的话,也只是懒懒的晃晃双腿,   “《科学事也》,专门讲科学界野史,挺好玩的,你看吗?”   凭着柳满的对专业稀奇古怪的探知欲,有这种藏书倒也正常。   郑铭佑仍想对科学界保存最单纯的印象,拒绝了柳满的好意,   “快十二点了,去吃饭吧。”   残酷的分离了柳满和零食的郑铭佑意识到,不能太过纵容他吃零食了。   飞泽的员工食堂采用自助餐模式,往常郑铭佑都是订餐在办公室解决,今天则是带柳满去尝尝鲜。   成功从时间的隔阂里挣脱出的柳满,已经不再对新事物抱有敌意,反而是新奇为主,尤其是食物。   自助餐,简直就是天堂。   选好位置,郑铭佑就放柳满撒欢去了。自己在西餐区挑挑选选。   柳满看到牌子,拿多了吃不了,要罚款。   纵使他看什么都好奇,手里却一直空着。   “诶!柳满!”   是助理白甜甜。   “怎么着?不跟在boss屁股后面啦?”   这是在呛他指使郑铭佑抢零食的事了。   “别吃太多甜食,没人要。”   柳满指着她盘子里的西点,意有所指。   “哼!说得好像你有男朋友一样!”   白甜甜瞪着大眼睛,对柳满戳她的痛处表示不满。   柳满想,颠颠跟着前男友的他也确实并没有强到哪里去。   “不过,满满啊,不是我说你,挑男人呢,一定要做好准备工作。”   白甜甜见柳满愣神,以为自己说中了要害,不由得意。   “比如?”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向柳满传授恋爱教程,也就顺着话头往下说。   “比如啊,一定要调查好嫌疑人背景资料。才方便我们一举拿下。”   白甜甜可能是深受单身的折磨,已经把对象视为敌手,恋爱看成战场。   “一看你就没调查好,”   “怎么说呢?”   “你是真不知道啊,来来来,姐姐好好地挽救一下你这娇嫩的小花朵。”   眼看着白甜甜这是要兴致大发,化身知心大姐的架势,郑铭佑坐不住了。   “不吃饭了就回去把会议资料整理好,下午给我。”   然后就像个暴君一样,扯走了意犹未尽的柳满。   白甜甜撅着嘴巴控诉郑铭佑的独断,还不忘对柳满眨眨眼睛表示,未完待续。   郑铭佑挑餐的时候直接挑了两份,本以为柳满会挑些不顶饿的小点心,没想到干脆什么都没拿,和人家在餐台的拐角,聊得热火朝天,没完没了。   柳满是没吃过牛排的,即使昨天的西餐厅已经给他开了眼界,但摆弄刀叉还是太过高级。   他还没来得及感受到,对着一大块肉却无从下手的忧郁前,郑铭佑把已经切好的牛排,换到他面前。   柳满右手转动叉子柄端,看着郑铭佑的一节衬衫袖,抿抿嘴,   “……谢谢。”   下午,白甜甜估么着时间,给郑铭佑送会议记录的同时,一个眼神给柳满,只可意会。   不一会,柳满就从办公室出来,带上门,神情激动的前来打探内幕。   白甜甜闯荡社会这么多年,还能混到助理的位置,自然不可能像名字一样是个傻白甜。   两天的接触,足够她看透,这柳满妥妥就是一个单纯少年郎嘛。   现在少年的小春心一头扎在郑铭佑这头大尾巴狼身上,自己还是有必要适当地站在上帝视角提点一下的,也不能眼睁睁的看它破碎不是。   毕竟,她已经太久没遇到可以肆无忌惮聊八卦的人了。   “传说,boss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小男朋友,处了都好几年了,感情可好了,据说连婚都求了。可是后来突然有一天,boss手上的戒指 就没了。听说是小男友出国了,但之后就再没有什么传言了。   这事跟了boss久一点的员工都知道。   并且啊,boss几年可谓是洁身自好,别看现在莺莺燕燕满天飞,压根就没个能近身的。   小满满啊,你说你,相中谁不好,偏偏选这难度系数这么高的。   不过这种挑战精神还是勇气可嘉。”   柳满比任何人都想知道那段历史,可是其中的两个当事人,一个,没了记忆,一个,缄口不言。   柳满知道,自己不是什么作天作地的性子,郑铭佑也不是什么心胸狭窄的人,如果说不是由于任何一个人的过失,那么,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他不知道,有什么能逼他们放弃那来之不易的爱情。   “…所以啊,你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要增加筹码。拼过往呢肯定是拼不过的,现在最紧要的,就是创造属于你们的独特记忆!”   是他疯了吗,怎么突然觉得貌似很有道理?!   然后,柳满开始了向白老师的虚心求教。   直到郑铭佑开会回来,才在办公室的沙发里看到玩手机的柳满。   像所有看见溜出去又跑回来的家猫的主人一样,总是会忍不住去抱一抱,蹭一蹭,撸一撸。   把文件夹扔到桌子上,松松领带,坐到柳满旁边,   “在干什么?”   “没什么,随便看看。”柳满头也不抬,网瘾初现。   郑铭佑个子高,看到了页面,   “科技展览会?想看的话就买票吧,周末我陪你去。”   ……   欲擒故纵,get√   室外双人约会,get√ 第十章 窥得一丝当初   柳满作为一个浪荡在家的无业游民,成功的赖上某商业精英之后,正式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在外人看来,他们的相处甚至有些诡异,当事人却各得其乐。   一个享受着纵容,一个甘愿纵容。   “不见,让他滚回去做他应该做的事。”   这是这么多天来,柳满第一次听到郑铭佑这般不客气的回绝,他还以为郑铭佑的社会气已经让他丧失了这般直白的表征。   依着柳满对郑铭佑的敏感度,这事足以竖起雷达。   这时候,我们的白小姐就会显示出她无与伦比的重要性。   “就是之前收购方案里的那个公司啊,也不知道为啥,前两天还恨得要死要活,今天就巴巴的来找boss,奇奇怪怪的,被赶回去也正常。”   柳满有种直觉,这个王武,会成为一个突破点。   赶到大厅,问了前台,最终截下了王武,   “王先生,请等一下。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我哥叫王文,是郑哥…郑铭佑大学时的室友。他们关系不错,我哥总说起他,大四的时候两个人还准备一起创业,虽说后来没能办下去,但我哥一直很欣赏他。”   “我哥一直反对我创业。公司周转不开之后,我就想着到他这来问问该怎么办。”   “他只见了我一次,看了公司简介,就劝我接受飞泽的收购。”   “我当时气炸了,我当英雄看的人,居然让我去做逃兵。”   “我以为他已经没了锐气,是个废人。”   王武的社会经验还不太够看,想着柳满可能也就和自己差不多大,就忍不住把事情全捧出来,像个渴望得到安慰和认可的孩子,   “可是他说得对,如果不被飞泽收购,凭我的资源,也撑不下去了。”   “就在飞泽撤回收购案的那天,连最后的路都断了的时候,公司突然收到注资,数目不是特别大,刚好够运转。”   “我不信巧合,就求人去查。”   “是郑铭佑。”   “他在劝我放弃之后,给了我活下去的力量。”   “我想向他道谢,也问问原因。”   “可是他不见我。”   柳满喝不惯咖啡,只点了杯果汁,甜涩的味道从舌尖向深处蔓延,越向深处,越浓烈。   那天郑铭佑的怒火还历历在目,现在看来,不单单是来自计划案被否决。   很多能勾出过往的事情,总会不自觉地增添一些主观色彩,大加渲染,然后情绪喷发。   郑铭佑曾经创业失败。   他暗暗觉得,这件事,即使是八年后的他,也未必知道。   大学期间,两人专业不同,有空的时候,会听对方的专业课。   柳满知道,郑铭佑是有野心的。   他能在毕业后决定创业并不奇怪,可听王武的意思,当初貌似是郑铭佑主动放弃的,疑点渐显。   白甜甜说,分手后他就出国了,柳满翻过家里的证书,确实有国外的学士学位证。   出国是为了读书的话,时差和地域根本不足以构成威胁;至于创业,应该是在刚毕业的时候,时间点卡不上,那么就排除了出国和创业这两个可能。   仿佛刚刚缕到了一丝线头,又变成了一团乱麻。   只能慢慢攒线索了。   送走王武后,柳满一直试图在大脑里搜寻,有没有遗存的蛛丝马迹。   “诶!你不是那天郑哥带回去的小帅哥嘛!”   直到走到办公室门口,这才看到和白甜甜有说有笑的沈秋。   曾在郑铭佑家借住的沈秋。   思路断了,柳满也无暇顾及,一心瞪向沈秋。   沈秋这时也想起了自己曾“吓到”柳满的事。   想到了就更加委屈,想他沈秋一品行上没有伤天害理,二相貌来说仪表堂堂,怎么就这么嫌弃我呢!   鸡同鸭讲,怒火和委屈却是相当的。   “沈大少,沈总给了你几个小时上厕所啊?”   白甜甜成功的出言制止了这片无声的硝烟。   沈秋走后,白甜甜塞给柳满一块太妃糖,   “别理他,丫就是一二世祖。”   柳满看着白甜甜还没放下的嘴角,最终还是忍住了话,他有什么资格去劝别人呢。   “倒是你呀,快点进去吧,boss见不到你身上都痒痒了,就这一会儿,都骂了三个组长了。”   柳满一直是不太把白甜甜的调侃放在心上的,毕竟前情敌是自己这种案情,也不能算太单纯。   走进办公室,柳满还在低头看着手心的糖。   他从小就格外渴望被世界接纳包容,可是被人推开的次数多了,他也就把这种想法埋起来了,不显山不露水,没有暖阳。   然后,郑铭佑在空荡的教室里给了他拥抱,他们曾在街头的拐角亲吻,冬天互相嘲笑彼此的红鼻头……   给他淋雨的生活撑起伞。   在经历了高中的试探,疲惫应试的彼此鼓励,家人的无情背离...他们几乎共患了所有的苦,怎么如今偏偏不能同享福?   如果是钱的因素,毕业三年虽说不够大富大贵,但也应该足够他们站稳脚跟。   如果是感情方面,还有谁能撬动他们引以为傲的爱情?   其实,柳满一直不太接受分手这个事实,其中不全是记忆在作祟,他感觉得到,郑铭佑在对待他的时候,是有着怀念的。那种不自知般的深情,眉目间无处诉说的追忆,总让柳满想去抱抱他,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哪也不去。   白甜甜的确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实在没有办法放弃郑铭佑,尤其是在这样一个不明缘由的状态下,他不懂25岁的柳满是怎么选择安然离开的。   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柳满做不到。   在他适应新身份的那一刻,就已经决心去挽救。   既然决定要追回郑铭佑,当年的分手就是横亘在面前最大的难题,不能解决的话,郑铭佑的顾虑会一直存在,时刻担心历史会重演,时间只能暂时把它藏起来。   柳满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去追求郑铭佑,那样对郑铭佑不公平。   让他抱着定时炸弹和自己生活,柳满舍不得。   “…柳满!你在想什么!”   柳满想得有点深,甚至没有听到郑铭佑叫他,   “啊,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你要吃糖吗?”   柳满举起手心的太妃糖递给眼前的人。   郑铭佑取下近视眼镜,有些无奈的揉揉眉心,   “我刚才说,要控制你每天的零食量了。”   柳满的记忆里,郑铭佑视力是顶好的,喜欢蹦蹦跳跳,歪嘴笑。   眼前的这个郑铭佑,已经成功冲出了男孩的界限,事业有成,能穿着定制西装品评红酒,待人处事妥帖得当。   柳满一时间遗憾于错过他的成长过程,不禁想象,他是怎样熬过每个孤寂的夜,要和谁共享悲欢?   冰箱里冒冷气的冰啤酒,餐桌上空落落的玻璃花瓶,还是被月光笼罩的客厅?   或者…全凭心心念念着大洋彼端的那个人,想他的生活,想他的清晨和月色,荒废大把大把的时间,也义无反顾。   赠礼和情话之所以动人情怀,大部分源于想象,对方在送礼前的心思和考量,情话缠绵交织中对未来的畅意,一旦细想,就是无限的渴望。   他想,郑铭佑,你再等一等,等我找到了我们分手的原因,我就光明正大的把你追回来!   “喔,那你要不要吃?”   “不,我不喜欢吃甜,你自己留着吧。”   话落,又投身到无限的工作案里去,没注意到柳满愣在原地。   柳满正半抬着手臂,太妃糖装在紫白色的包装里安静的躺在手心,感觉不到香甜。   可能是空调的制冷功能调到了间歇性选项,明明刚才还有一身血脉的热情,现在却一股凉气全用在了柳满身上,从发梢到脚跟,凉了个透彻,人也从炽热里清醒出来。   柳满的口味是偏甜的,在仅存的四年记忆里,郑铭佑不知道和他一起欢欢喜喜吃了多少次点心蛋糕,可是他说他不喜欢吃甜。   这就是如今的郑铭佑,不愿意隐藏了,不愿意爱他了。   是柳满下意识的忽略,那是5年后的柳满和郑铭佑都无法解决,只能分手的境地,凭他一己之力,要怎么力挽狂澜?   那是一场盛大的坍塌。   关于爱。关于情。   郑铭佑注意到柳满一直站在门口不动,还以为吓到他了,   “怎么要你节制又不是一点都不许吃。好像我欺负你一样。”   柳满看向郑铭佑,想,明明他才是失了记忆的那一个,怎么偏偏却有更多怀念,仿佛有着无尽的眷恋依存?   可能是因为身高差的关系,每次俯视郑铭佑的时候,柳满都会生出一种奇异感,想在他的眉间献上一个虔诚的吻。   柳满想起了昨天的情诗,   “别嫌弃我附庸风雅,但我最近确实恶补了很多诗集,原来天下间的感情确实有它相似之处。   聂鲁达说,   ‘为了使你听见我,   我的话语,   有时细得,   如同沙滩上海鸥的足迹。’   满满,   你是我心里最柔软的温情。” 第十一章 我在追你呀   郑铭佑看着眼前一头迷糊糊杂毛的小脑袋,克制住想揉一揉的冲动,即使他的手还能记起多年前残存的柔软触感,胸口发颤,面上却丝毫不显,   “这刚几天就坚持不下来了,不再尝尝我们工薪族的辛苦了吗”   柳满听出了他的嘲笑,撇撇嘴   “别想让我当白工,吉祥物还有个展览费呢!”   郑铭佑笑笑,他乐于见到柳满这样没心没肺,   “你就是少爷命。”   柳满用拖鞋做样子的踢过郑铭佑铮亮的皮鞋,   “快走吧你,啰嗦。”   郑铭佑回头看柳满歪歪斜斜靠在门框上,身姿纤细映衬一室美好。   右手拇指狠狠碾过食指,才转身离去。   柳满晃悠回床上又闷了个回笼,才慢悠悠的洗漱,清醒。   喂了自己,又去喂鱼。   “你们说,他那么疼我,怎么能忍心不喜欢了呢?”   无意识敲晃玻璃缸的手指搅动浮光,惊散每一尾企图啃食他指尖的小家伙。   突然反手一开,啪的赏了一个圆滚的掌印,激起点点水珠,   “反正还不是要被小爷拿下!”   换好衣服,前往星途大海。   柳满昨天从王武那要到王文的电话,定下今天中午见面。   谈谈郑铭佑,谈谈曾经。   王文昨天接到电话的时候,下意识的想要拒绝,从大学到现在,他见证了两人的悲欢,看着从信誓旦旦到相顾无言,郑铭佑付出了所有的尝试,结果不还是就这样吗。   现在来揭开疤口绝不会是件轻松愉快的事。   但看着面前这个融合了青涩的柳满,他突然生出一种希冀,如果是这样的话,可能值得一试。   毕竟这个人是唯一可以让郑铭佑彻底幸福的人。   他没有理由剥夺好友的重生。   “不好意思,公司新接了个案子,只能抽出这个时间来见你。”   “不,毕竟是我麻烦你来的。”   柳满打量着王文,合身的定制西装,从衣袖里露出的高档手表,随和又不失傲气。暗暗比郑铭佑多了些说不清的威压。   他不禁想象,如果郑铭佑当初没有放弃创业,现在会是什么样子?   “你知道的,老郑他嘴严,不太说你们的事,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   王文随手抿了口咖啡,不动声色的拉回柳满的思绪。   “恩,我知道的。”   “我只是想来问问,毕业后的事。”   王文端着咖啡杯的手晃过一丝停顿,是他小瞧柳满了,还以为他真的要向他这个外人来问那些分手往事,现在看来,不如就压这小子一个码,或许真的能拖郑铭佑出苦海也说不定。   “王武应该跟你说了,我们当年确实创业过,就是我现在的公司。”   王文也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这些事,当初他们穷到只剩一身骨气,左右碰壁,技术障碍,所有想到的想不到的,都经历了个遍。   就算磕碎了牙咽进肚子里,也权当补钙。   竟然真的能轻狂到死不悔改。   那段时光,不论什么时候回想,都能被归为这一生的珍宝。   后来,公司好不容易走上正轨,郑铭佑带来了新的合作伙伴,自己撤股了。   即使能猜到大致和柳满有关,但他至今仍不知道原因。   郑铭佑也不知道,他依然为他留着股份。   除了不适当的猜测,王文和他那傻弟弟一样,几乎是和盘托出。   不同于一开始的试探,王文像期待一场好戏一样看着对面沉思的柳满,笑得高深。   面对着这样的柳满,郑铭佑,你还能招架得住吗?   拒绝了王文让秘书送回的好意,柳满一头扎进了陌生的人群里,纷繁混杂的气息有种莫名的慰藉,能巧妙地安抚他。   走到站牌,从口袋里翻出零钱,随意踏上一辆公交,坐在最高处最后的靠窗位,流转于城市各处。   在意识到差点靠晃神荒废一个下午后,赶在郑铭佑下班前,买了菜回家。   虽说柳满没有独自生活自给自足的记忆,但好在还是能做几个简单小菜的,不至于太过跌份。   郑铭佑停站在厨房前,看柳满和炊烟,   “辛苦了。”   深色衬衫衬出他的丰神朗目,满心满目全盛装着眼前这一方天地,轻缓的嗓音仿佛在念一首情诗,就好像来自灵魂最深处的渴望。   柳满闻着自己一身烟火气,泪腺有些酸涩,差点烫到手,才赶他去换衣服洗手。   饭后,郑铭佑申请洗碗,柳满捧着包薯片,看花样百出的综艺。   郑铭佑是看不惯柳满和零食的腻歪劲儿,特意切了水果,决心改掉他这坏习惯。   客厅顶棚的灯被调到米白色,光顾着沙发背上露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被剃掉的一小圈肉色已经不太明显了,上次剪过的头发加上新长出来的毛尖,两处几乎长匀,看起来手感很好的样子。   迈开长腿,弯腰撑在沙发背上,抢过柳满手里的薯片袋,换进果盘。   柳满显然在发呆,被这一系列变故吓了一跳,侧头看向郑铭佑。   郑铭佑看到柳满的傻样子,不禁失笑,半迷的眼里捧着点点星光,右手先于意识,揉搓上心心念念的发丝,   “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柳满一时被美色晃了眼,心口颤颤的发疼,差一点脱口而出,   郑铭佑,   我在追你呀。   最后,还是咬下舌尖,混着唾液咽了下去。   柳满像个初出茅庐的小猎手,步步为营,小心翼翼,怕猎物看出他的意图,却又怕他看不出。   爱情和男人都太过磨人。   好讨厌。   说笑间,催促着柳满吃了一小半水果,郑铭佑才想起来正经事,   “是不是该复检了?”   “诶…恩…好像是吧。”   最近日子过得格外舒坦,柳满都快忘了,自己住进来的原因。   “就明天吧,我陪你去。”   郑铭佑对他这副不在意的样子不太满意。   “可是,你不是还要上班?”   “上班能缓,检查不能缓。”   敲定了明天行程的两人,融成千万灯火中的一盏。   夜色浓郁,郑铭佑靠在床头,腿上搭着一本书。昏黄的床头灯有些迷蒙,足够让人舔痛疗伤。   他看着右手,麻酥酥的,不知道是来自浅淡的疤口,还是方才柔软发丝的残存。   被敲门声打断,   “郑铭佑,我能进来吗?”   一个眨眼,回过心神。   “可以,进吧。”   右手盖在黑色封皮的书上,不动声色。   “我刚才找了一下,病例忘在我那里了,怎么办?”   “没事,明天去取就好。”   “又麻烦你了。”   “没关系,还有事吗?”   “没有了,晚安。”   “恩,晚安。”   柳满像得到明早的糖果许诺一样,笑着关上门离开。   郑铭佑卸去力气,看着门口,摩挲书面。   “你寂寞时,请念我的名字。” 第十二章 复检   柳满被白甜甜成功激发了探索欲,着手开发智能手机的各种功能。   对此,郑铭佑仍在孩子被拐坏了的护崽心里挣扎。   去柳满公寓的路上,甜美轻快的英文歌让两人心情都不错,郑铭佑在堵车的时候,会合着拍子点方向盘,柳满在专注游戏的同时,也不忘用脚尖打个节奏。   进了小区,靠单元口停下车,还没拉手刹,就被柳满扔过来一串钥匙,   “我游戏正忙,你去吧,应该是在哪个抽匣里,你自己找找。”   理直气壮,一点都不见客气。   深深看了一眼沉迷网络的柳满,故意重重叹口气给他听,一脸无奈的抓起钥匙,下车。   寒风飘逸洒满我的脸,吾儿叛逆伤痛我的心。   柳满侧眼瞄着郑铭佑,看他进去了,才放下手机,卸掉网瘾少年的模样,郑铭佑的态度越来越软化,柳满不停地试探敌情,真是任重道远。   柳满之前给郑铭佑的钥匙只包括单元门和屋门,这一把明显齐全得多,说是全部身家也不为过,郑铭佑却选择忽略这种浅显的暗示。   柳满是典型的惯用右向思维,几乎所有会用到的东西都会放在右手边。连银行卡也只不是放在右边靠下的位置。   当初放病历的时候,他注意到左边第一个抽屉,严严实实的上了锁,好似便于时时追忆并且不为人知。   只是那时他心态恍惚,并没有什么探寻的欲望,就这样错过了一些往尘。   但郑铭佑没有错过。   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随手去拉左边的抽屉,错以为柳满会把病历当做重要事物而上锁,挑出钥匙,发现了属于柳满的秘密。   快半个小时,郑铭佑才从单元门里出来。   这不长不短的时间让柳满有些焦躁,他不断去想自己的表现是否太过露骨,他怕郑铭佑一眼就能看透他的小心思,在他展开猛烈攻势前就划清界限。也怕郑铭佑根本把他当小打小闹不放在眼里,让他的小火苗全都随了流水。   还好郑铭佑的反应只是平常。   “找到了。以后这种东西不要乱放。”   柳满还沉浸在刚才不太美好的揣测里,不敢太过张扬,心不在焉的戳手机,   “哦,知道了。”   “别光顾着玩,听到了吗”   “听到了。”   “重复一遍。”   刚好游戏角色被KO,柳满一脸懵逼看向郑铭佑,   体贴温柔前男友变身冷心冷面恶毒家长,不许吃零食不让玩手机,怎么办?   论整治网瘾少年的一百种方式,欢迎前来咨询郑老师。   因为是工作日,挂号还算顺利,做了常规检查,郑铭佑扯着柳满问医生情况,   “恩,恢复得不错。注意饮食,不要吃重油重盐,保持心情愉悦,规律作息。”   大夫放下片子,转头问柳满,   “最近有没有出现记忆的闪回,或者一些感到熟悉的片段?”   除了被沈秋刺激想起搬离出租屋和梦见被迫出柜,前一个柳满几乎没有给他留下任何痕迹,对于这一点,柳满也感觉有些奇怪和挫败,   “没有。”   医生点点头,在病历上龙飞凤舞,   “也算正常情况,不用着急,回去好好养着就行。”   郑铭佑又细细问过了注意事项,才拿着药,和柳满走了。   回家吃过午饭,叮嘱好柳满定时吃药,换了西装,   动作流畅到让刚被投喂过处于满足中的柳满有些反应不过来,   “恩?你要干嘛去”   郑铭佑对着玄关的穿戴镜随手打好领带,   “比不得你这小少爷,养好自己就够了。我这劳碌命可是要赚钱养家的。”   少见的即使看到柳满摊窝在沙发里,也没有出言制止,抓了包,匆匆的走了。   柳满自觉郑铭佑说的“养家”可能也包括他这只小米虫,心情说不出的餍足,只当他公司又有什么急案。   翘起脚丫,侧翻过身,全身心准备投入进一个暖融融的午觉。   驱车的郑铭佑不复以往的平和从容,反而有些焦急,急于去验证些什么。   大学城。   学汇路。   未央街。   破旧家属小区。   走进单元门,   郑铭佑终于克制不住般,一步两三个台阶向上跨。   停在一扇彰显年岁的军绿色铁门前,喘着粗气。   些许平静后,他抬起手,拿不准是要敲门还是怎样。   最后,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   那是他装作忘记,故意没有归还柳满的钥匙。   按着锁孔和记忆里的纹路,用颤抖的手指一个一个分辨过去,挑准铜黄色的十字花,打开了门。   门锁间传来的啪嗒声,清晰地扯到了郑铭佑埋藏在脑里、心里最深处的痛。   柳满的书桌左侧第一个带锁抽屉里,安静的躺着房屋租赁合同。   有按月租的,按季租的,按年租的。   都是同一个地方。   零零总总,   从2014到2019,为期五年。   从分手到现在,甚至延期。   安静的珍藏着一段不为人知的时光。   他至今仍记得柳满和他纷纷搬离时的场面。   “我想了下,还是决定考博。程老建议我搬到学校宿舍去,离图书馆、实验室也近些。我答应了。”   当两人久违的聚在餐桌前共进晚餐,说的却是离别。   郑铭佑已经没什么能够去挽留柳满,自然提不出异议,   “恩,我知道了,注意身体。”   除了碗筷的磕碰,再无言语。   第二天是周末,柳满拖着箱子从房里出来,看到在厨房摆弄早餐的郑铭佑时,还有些诧异。即使分房已久,他还是大致知道他的作息。这个人进了那个所谓的社会圈子之后,就已经很久没有过假期的概念了。   即使知道柳满是个倔性子,偶尔还会有些雷厉风行的阵势。郑铭佑也没有想到,他竟这样迫不及待的要离去,仿佛即将解放,奔向自由。   他只能收回目光,掩饰性地给煎蛋翻了个面,   “吃了早饭,再走吧。”   又是无言。   一开始是说不上话,后来竟渐渐变得无话可说。   郑铭佑是怎样都想象不到,原来他们的爱情,竟是这样一种死法。   不悲不喜,无爱无恨。   真是最凄惨的一种。   郑铭佑倾斜肩膀半靠着门框,让人看不出是满不在乎还是在寻找支撑。   拖着箱子经过他面前时,柳满侧头看向他,有些话从舌尖一打转,又被咽下,眼神意味不明。看郑铭佑没有任何反应,只能攥紧拉杆,步步离开。   郑铭佑看裹在黑色长款风衣里柳满的背影,挺拔坚毅,有些不合时宜的想着,   他的满满,是真的长大了。   直到再看不到人影,听到老旧单元门开了又关的响动,才拾回一丝气力,转身关门。   他从玄关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两张游乐场的套票,揉成团扔进垃圾桶,想到这阵子在公司的奔波贴脸,都仿佛是一个梦。   最后,蹲在垃圾桶前,笑出了声。   他又在出租屋住了许久,体味着曾经柳满也曾经历的漆黑的夜。   略有不同的是,柳满等的人,不论多晚,都会回来;而他等的,却遥遥无期。   那次同学聚会后,柳满在江边和他正式分手。   郑铭佑知道,他也该搬走了。   干脆借了点钱,交了现在小复式的首付。   刚装修好,就和他的乌龟兄一起住了进去。   在搬家的第一个夜晚,共饮狂欢。   甚至翻出了当初求婚用的情话本,干脆当成下酒菜,一字一句的念下去,一把刀一把刀的插,到最后痛感一度失灵。   月光没有嘲笑这个无助的年轻人,却也没有安抚。单单看着他挣扎发狂。   本子的最后一页,背负着鲜花和真心的乌龟,翻山越岭,找到了另一只小乌龟,彼此亲吻。   麻木的神经再次苏醒,千百倍的还诸于身,死去活来。   仰头干掉小半听啤酒,摇晃的脚步踢散瓶瓶罐罐,任它们乒乒乓乓地滚来滚去,用力撕下想象中最完满的故事结局,扔进垃圾桶。   第二天下午才撑着昏胀的意识渐渐醒来,收拾一室狼藉时,看到垃圾桶里昨夜作恶的证据,恍惚许久,还是捡了出来,铺平,塞进相册。   小心珍藏却从此不再过问。   出租屋的租房一直是郑铭佑和房东在联系,他还记得出租屋房东曾给他打过电话,说有人要租房,问他要不要续约。   他拒绝了。   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柳满一直在租。   柳满没有改动一点东西,能看得出,房子被维护的很好。他出国读书那两年,很少回国。但只要回来,就会在出租屋里呆几天,有时是打扫卫生,有时只是发发呆。   回国进研究所后,也经常探访,随便窝在某个角落,什么都不做。   郑铭佑甚至能想象得出他一个人蜷缩在双人床上的脊背弯曲弧度。   他清楚当初柳满的状况。   基础工资不多不少,足够他生活。   但住在学校宿舍里,并且以当时的工资一个人负担房租生活,其实是有些窘迫的。不难想象,一旦实验室组织个聚餐,免不了要吃几顿馒头。   但柳满一直租着,短期长期,从未间断,好像就在等这样一个有可能永远不会来的机会,告诉郑铭佑,   柳满他,还在守护着他们的爱情。   这让郑铭佑感到羞愧,自觉受到了某种控诉,仿佛他没有忠贞的坚守阵地,背叛了神明和信仰。他第一次强烈的意识到,原来真的是他的放弃,他的自作聪明使他彻头彻尾的失去了柳满。   为了避免成为爱情的灰烬,干脆先一把火烧光了它,用力掐灭了爱情的所有色彩,让两个人的以后只有灰白黑。   郑铭佑浏览过出租屋的边角,捡拾了许多遗失的美好和欢笑。   出小区,随意走进了大学,四处遛遛转转。   不自觉按着某条记忆中隐蔽的路线,走到了实验楼前,傻站了一下,又一个晃身,躲开了来人的目光。   结束这一天的探访,回家。   老人身侧的学生眼带恭敬的看向他,   “程老,您看什么呢?”   程裕缓慢的眨眨浑浊的双眼,   “没什么。都是些一根筋的傻孩子。”   留下迷糊的学生,飘然离开。   “感谢你来到我生命,   光阴太脆弱又太顽强,   所有对于回忆的执着都被笑为痴心不死,   可过往中与你有关的种种,   都会怀有,   如透过晨光熹微的柔情万丈,   丝丝入扣。” 第十三章 科技展   时间一晃就到了周末,   参观科技展暨第一次正式双人约会的日子。   柳满含着粥,目光随着窜来窜去的郑铭佑走,看他活脱脱像个即将陪小学生春游的家长,生怕小孩子什么时候渴了饿了,总要做出万全之策。   从复检之后,柳满就觉得郑铭佑很不对劲,虽说不是十分明显,但对于当事人来说,感受还是相当清晰的。   变得愈发温柔了。   不是说之前的相处有多少冷漠的成分。就好像触碰了什么开关,弥补一样,之前所有藏着掖着无处散发的好,现下一股脑全掏了出来,毫不收敛的要给你看。   “我带了热水,渴的话管我要。”   “气温还是不稳,一会儿记得穿件外套。”   “我记得车上还有个棒球帽,下车的时候记得带上,室外的时候别晒到。”   ……   柳满不是不明事理的孩子,分得出关心的啰嗦。   每次都会放下手里的勺子,清干净嘴巴,仿佛完成一个仪式,一遍一遍的回答,   “好。”   科技展规模不算巨大,但足够震撼到柳满这个小土包子,混在一堆学生里也看不出差别,一路听讲解,热火朝天。   郑铭佑被包裹在落后一步的家长群里,看着新奇参观的柳满,他自己倒也不觉得违和。   身旁的婆婆妈妈们却按耐不住了,这般帅气的男家长可不常见啊。   “小伙子,你这是陪自己家孩子来的,还是陪别人家的?”   好巧不巧,让分神看向郑铭佑的柳满注意到了,这可不能忍!   敢打我男人的主意!   “哥,你过来一下,我渴了,要喝水。”   柳满彻底放纵似的把自己和小孩子同化掉,叫喊着吸引回大人的关注。   郑铭佑只好略带歉意的笑笑,带着柳满脱离了队伍。   也不管后面家长们对他这么大人还赖着哥哥的行为的鄙夷,暗自在心里竖起胜利夺回郑铭佑的小旗子。   郑铭佑没有戳破他的小心思,做戏全套式的拉开包拿出水,递给柳满。   笑意不减,温柔无双。   保温杯保温很好,倒到盖子的水还有余温,熨帖着柳满的手心。   展区之间连通的路做成隧道,人们在幽暗的图案灯光里前行,左侧是往年诺贝尔奖的获奖人和获奖项目简介,右侧对照着相应技术的切实发展和应用,应合展会的主题,   “科技的脚印,生活的进程”   柳满只能晃悠着小脑瓜,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还会时不时发出惊叹,拉郑铭佑分享。   他仰头看郑铭佑的时候,盛装在眼里的光在隧道里格外明亮,诱人。   出了隧道,就是下一个展区,巨大的屏幕滚动播放着展会的宣传片,   “世上的奇妙大都蕴含在自然界中,我们立志创造出一个讲坛,借此鼓励人类发展对自然生活的参与能力。把科学和情感结合起来, 将有助于人类进程,社会进步的新概念、新观念、新技术展现出来。   ……”   柳满听着导读的话,侧头看昏暗灯光下`身旁的男人,想着,他生命里最为奇妙的事,就是遇到了郑铭佑。   纵使对于爱情有一百种想象,可是他仍会以第一百零一种方式出现,然后消灭掉你的所有幻想,成为你关于爱情唯一的名字。   只要他站在那里,就足够美好。   中午两人吃的是展览会的供应午餐,和郑铭佑聊了很多,八年前的,八年间的,愉悦的气氛里偶尔还有笑声,后来还被送了一个吉祥物的小玩偶。   约会很顺利,柳满很开心。   以致从园区里出来的时候还有些意犹未尽。   郑铭佑贴心的带他去买冰淇淋,随手接了个电话,   “是,我是郑铭佑。现在吗?恩,好的,我知道了。”   挂掉电话,低头对柳满说,   “派出所的电话,抓到那个教授了,希望能过去核对一下信息。”   叼着蛋筒的柳满眨眨眼,才想起来是什么状况。   “好,走吧。”   派出所里的警察很客气,知道柳满失忆,也提供不了什么具体信息,就像闲聊一样,把案情给柳满讲了讲,告知了相关的处决方案。   柳满进研究所时间不长,职称也还没有进上,发文章的时候,免不得需要和导师有些弯弯绕绕。偏偏他运气不好,摊上了一个惯于以权谋私的,被逼迫着给一个临毕业的本科生写个毕业论文。柳满不应。最后干脆把他的文章抄袭了去,从两人的邮件记录来看,甚至还有些威胁的成分。   柳满实在气不过,忍不住和他争吵,加上旁人也看出一些端倪,更别说巧合地第二天傍晚就出了车祸。警方自然多给他分了一点注意,好在已经查明车祸纯属意外,没有什么蓄意报复,实在要说,还有他自己疲劳驾驶的因素在。   从派出所出来后,柳满仰着头,看初春的天空带着些浅灰,轻薄的云肆意游走,语气平淡,   “老程曾经说,学化学的,是所有搞科研里最质朴的,因为在他们眼里,所谓的昂贵和廉价没什么区别。可是他们也会因为这个,蔑视很多规则,进而无视道德,反而成了社会弊端里的高精尖。很多优秀的化学家就是在本职之外的花花世界里,迷花了眼,乱动了不动的心思。”   郑铭佑想起之前在大学里避开程老。不由得尴尬。   柳满是程老的得意门生,当年,程老对他拐坏柳满有很大的意见,他是在程老面前夸下海口的,说了些想想都觉得羞耻的海誓山盟,才让他心无芥蒂的继续带柳满做研究生。   如今这副样子,当真是没脸见他。   不禁有些复杂的看向柳满。   很多事情,凭柳满现存的社会经验是理解不了,想不通透的。   年轻时总会过于执着,惯于偏执的去想象世界,非黑即白,非善即恶。但成年人的生活里有那么多无奈,我们要生活,要奔走红尘,要有梦想,要直起腰杆,要抵挡象牙塔外的万事万物,一个不小心,就是万丈深渊。   凭着他多年挣扎得来的心念,郑铭佑认为没什么出言安慰的资格,他不想改变这样单纯的柳满,让他强行迎合他的意识,即使问题被扩大后会让两人都无尽疲惫,但当初会心疼的,现在更是舍不得。   “要不要去‘酒吧里’看看?”   既然无法解决,只能暂时搁浅。   好在柳满也没有过于纠结,很轻易的被转移了话题。   “诶!去去去!要去!”   小孩子的情绪转换快得很,甚至高高举起手臂,挥手应和。   “诶呀,也不知道老板是不是还那么喜欢装酷。小九应该也长大了吧…恩…八年的话,都26岁了啊……”   他念念叨叨的踏着小碎步,把郑铭佑落在后面,他半挎着外套,也不急着追赶,单单看着距离越拉越远,神色不明。   柳满猛地回头,绽出一个笑,惊散了画面中莫名的寂寞。   半褪的光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柳满偏侧的头,让两人的身影像一对依偎看夕阳的恋人。   “我可能没有和你说过,   每次和你去海边的时候,   心里的小鹿就会长出翅膀,   而我,   就要承受着比以往更加强烈的冲击,   原因无它,   不过就是那风,那水,那鱼,   都成了背景,   阳光照耀沙滩,   你眼里有一世界的美妙。” 第十四章 酒吧   2006年,郑铭佑和柳满十七岁。   两个在青春期里挣扎于性向的高中生,第一次偷偷去了酒吧,传说中的gay吧。   你问观后感?   妖魔鬼怪人际混杂。   酒吧老板蒋薛成人精一样,哪能看不出来两个岁数加起来还不够他大的小鬼心思。   难得遇到这么有求知欲的宝宝,自然要调戏个够本,   “小弟弟们,第一次来啊。”   表演兴致高昂的蒋薛成,语调轻浮得像古代门外拉客的老鸨。   郑铭佑半侧着身子,紧攥柳满的手腕。   本来四处打探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蒋薛成身上,那眼神,护着肉骨头的小狼狗一样,让蒋薛成忍不住吹了个口哨,真够劲。   蒋薛成故意从冰箱底淘蹬出两盒牛奶,倒给两个小baby。   郑铭佑看出他似乎没有恶意,干脆拉着柳满,往吧台一坐,一边嘬着奶一边和他周旋。   忽略某些不合时宜的言语,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最后,难得蒋薛成还好心亲自送他俩出了街。   两人也在那夜的初次试探后,知道了那个所谓的圈子是如此糜乱,甚至片刻真心也是难求。   默契的谁都不去再提起那夜。   却也坚定了一些东西。   说起来可能有些俗套,他们自尊自爱,努力学习,彼此暗中下决心给对方一个可靠的未来,但好在能在这般年纪里契守约定,听起来还算有些美好。   高考后两人再次来到酒吧里,叙叙旧,也算是还愿。   蒋薛成随口问起他报考的城市。整个人藏身在夜色和烟雾里,让人看不清。   “嗯....是个好地方呢”   上了大学,两人逛酒吧街的时候碰巧看到同名酒吧,进去才发现,原来丫的竟然是原装货!   蒋薛成跟着搬来了这座城市,还大言不惭的说什么舍不得两人的恶心话。   两人成了常客后,才撬出真相。   蒋薛成是为了躲攻势迅猛的小九。   柳满记得他,酒吧的服务生,人白白净净的,性子倒是活泼可爱,比他小一岁,比蒋薛成小20岁。   在两个人分分合合里,蒋薛成始终在躲避,躲着小九,也躲着自己的心。   甚至不惜搬了酒吧,换了寄居地。   想不到小九毅然地坚定,被推开也不在意,追求的决心从未被搁浅,反倒一直迁就着口是心非的成年人。   终于,在小九十八岁的时候,正式成为了伴侣,自此以后,同甘共苦,彼此珍重。   柳满和郑铭佑也算是见证了他们的风风雨雨,想不到,竟是他们自己先松了手,散了心。   出于这种困窘,两人分手后,都不太常去。   以致“酒吧里”什么时候从gay吧变身了都不知道。   男男,女女,男女,人们怀揣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取向,却在酒气的笼罩下意外的和谐。   到了“酒吧里”,郑铭佑见没什么危险因素,拉着柳满在吧台打了个招呼,挑个视线好的位子坐下,就让他自己去随便玩。   刚好小九从酒柜后转出来,看柳满认不出他的样子,才知道状况,   “诶,不是吧,真失忆了,这么狗血”   郑铭佑随手转着杯子绕杯边划圈,并不做声。   “不是,那你咋放心他自己一个人啊”   郑铭佑忽然笑了,卸去了从进酒吧开始就冷凝的态度,含了口酒,含含糊糊的说   “他是没了八年的记忆,又不是回到了八岁。”   事实证明,不要放一个酒量不好还乐于尝试的小孩子离开视线一秒钟。   不要问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郑铭佑已经快拉不住柳满了,他没空回答你。   醉了酒的柳满,很淘气。   虽说不是上天入地大撒酒气,但确实high过了头。   柳满和小九一拍即合,常年混迹酒吧的他看到软软嫩嫩的小柳满,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罪恶的小魔爪。灌了柳满。   两个人趴在吧台上说说笑笑,像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蒋薛成和郑铭佑只能被冷落在一旁,碰杯半凉的啤酒。   柳满酒气上浮,闹得累了,撑着头,半醒半睡把全身重量交付吧台。眯眼看蒋薛成抓走和小九找拌嘴,唇齿挂笑,   “真好”。   爱情能让男人甘愿沉静。   别说什么红尘安好,现世安稳。此时此刻,只想掏心窝去守护这一方天地,让他能安稳的笑。   郑铭佑想,他们的分离是怎么都怪不到感情本身上的,恰恰是他们自己的浮躁让它变了质,当生活的琐碎挤进了爱情的每个角落,原本的甜蜜势必将偏离了轨道,无力修补后终成裂缝,散飞在时光里,不知去向。   不能期待醉酒的人能有长久的柔情,当做乍现的星光,欣赏欣赏感叹感叹,就好。   要知道,啤酒泡沫带来的兴奋劲,不是一个空空的酒嗝能散掉的。   “郑铭佑!你在给谁打电话!”   酒吧里的嘈杂搅动着柳满的大脑,让他辨别不清方向和音调,让他在搜寻人身影的时候,还有些不甚清明的迷茫。   “老大约饭,去吗?”   柳满反应慢慢的,转转眼珠,大手一挥,   “准了!”   柳满的酒气,化身成一个个泡泡,纷纷在触碰到郑铭佑的时候开出各色的花,让他也有了丝醉意。   语意温柔,陪着他闹,   “谢主隆恩。”   “最好能在你十岁的那年遇见你,   不会太早,消磨光阴,   不会太晚,错失先机。   可我只能在十六岁遇见你,   不顾一切奔向你,爱上你,   仰崇着你给予的所有   迷茫和孤勇,   落寞和幸运。” 第十五章 约饭   老大带上了洒脱的大嫂,王文携着他的小娇妻,郑铭佑带着柳满。   凑了一桌饭局。   柳满本来是十分局促的,虽说是应允了他酒后大言不惭的胡话,但毕竟另外两对都是名正言顺的身份,那郑铭佑带着他是不是已经默许了什么?   这样想,心里的甜蜜意味就会源源不断的给他力量。   但要烦恼的事,还是很多。   要不要穿得正式一点   太正式又会不会嫌我死板   新剪的毛寸会不会不太稳重   啊!昨天洗的那件衬衫还没有干!   啊啊啊啊啊啊!   要见家长了好激动!   抽出时间听他抱怨的白甜甜总结了一下为时一个钟头的通话,   恩,神烦。   “虽说之前就认识,这么久没见了,还是再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罗宇,叫我罗哥就行。”   罗宇是寝室里最大的,他们都叫他老大,郑铭佑第二,也摊上一个老郑的名号。王文第三,还有一个出了国,并不常见面。   “你好,我是柳满。”   罗宇毕业就进了国企,虽说和柳满记忆里不太相像,但还存余着些和善。   这让柳满松了口气。   其实他大致能猜出来,开这桌饭局,免不了有王文想帮他的心意在,罗宇虽然应允出席,但也不能保证不是来寻仇问罪的,现在看他也没什么为难自己的意思,柳满更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不由放松了僵持已久的肌肉。   两位女士也是心思剔透的,都想着避开不必要的尴尬,净捡着些轻浅的话头去引,推杯换盏间也消了些拘谨。   “老郑,我得敬你一杯,辛苦你照顾我家那不成器的弟弟。”   在座的都知道这件事,王文也就没有藏着掖着,大大方方的向郑铭佑道谢。   郑铭佑清干净嘴,站直身子,用左小臂松松揽着衣角,跨过桌子和王文碰杯,   “自家兄弟,客气了。那小子创意不错,你也别一直打压他,别对孩子太苛刻了。真要说,还要谢谢老大,麻烦你了。”   罗宇也不扭捏,直接提杯就上,颇具豪爽气。三个人默契的笑笑。   柳满停下筷子,漫不经心的嚼着嘴巴,看身侧郑铭佑挽着衣袖的手臂,喜欢当面装凶吓唬人的是他,背后心疼人的也是他,这别扭劲儿真是和从前如出一辙。   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让他回到那毫不掩抑对自己好的样子,道阻且长。   王文和郑铭佑放水后,停在小阳台吹吹风。   王文靠在门框上,一手烟一手酒。   郑铭佑弯腰用手肘撑在栏杆上,一口烟一口酒。   晚风似乎格外眷顾这个男人,不断撩动又抚平他的衣襟,他的发。   “就像拼图一样,一点一点的收集,一片一片的去拼。   有些人放弃了,有些人成功了。   人们拼出的图案也各不相同,有山峰,有溪流,有天使,有恶魔。   就算是拼完之后的命运也各有不同,有些得以完满的保存,有些弃之不惜。   我和他,我们,是一帧一帧碾碎的,看着自己一天天丢失守护的能力,无助的同时,又足够理智。   以致将来不论怎样回忆,也生不出埋怨。”   郑铭佑很少这样长篇大论的去说他和柳满的事,曾多少次流经血脉,深入肺腑,才能说出这样的话?   王文看着他,人明明还站在栏杆里,却已经踏入了初夏的夜空,深不见底的绝望。   该说他们太理智,还是该恨他们太薄情?   王文狠狠的嘬了一口烟,含糊了所有准备好的说辞,   “回去吧。”   屋里,   罗宇示意自己媳妇带着王文家的出去转转,就剩了他和柳满两个。   柳满年轻沉不住气,先开了口,   “罗哥,我脑子不争气,就只能来求你了,我不会绕圈子,就直说了。我想知道我和郑铭佑分手的原因。”   罗宇斜靠椅子,翘着二郎腿,也不看柳满,专心把玩着手里的酒杯。   煎熬着柳满的耐性。   “去问郑铭佑吧。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记住,不要在爱情里玩英雄主义,你们有两个人。”   柳满是没考虑过直接问郑铭佑的,一来,郑铭佑可能并不想说,二来,他总想着,既然要追人,自己就要先准备妥当。或者说,更倾向于想给他一个惊喜,你看,我一个人挖出了真相,并且我还要接着爱你。   确实有些过于理想化了。   不像年轻人,随便借着个由头就能不醉不归,都是有家有业的人,关系也不流于浮夸,劝酒也是点到为止,还不到九点就散了席。   送着王文和郑铭佑打车走了之后,罗宇领着媳妇压马路散步,走走停停。   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不要太小瞧老男人的懦弱啊。”   回到家,郑铭佑甩开鞋子,光脚踩地板就进了客厅,   “虽说没喝太多,还是喝点醒酒茶吧,免得明天起来头疼。”   柳满没有急着放松疲惫的身子,直挺挺的站在玄关。   回来的路上他想了很多,听着郑铭佑略带浑浊沙哑的嗓音,突然就忍不住了,什么步步为营,什么欲擒故纵,都算不得数了。他现在迫不及待的想靠近这个男人,堂堂正正的去追求他,去倾诉他的情他的心。   “郑铭佑,我们为什么分手?”   那身影没有受到太大的冲击,自顾自的拉开冰箱,拧开盖子,倒茶,转身拿着两个杯子,径直坐到沙发上。   “先把茶喝了吧,我讲给你听。”   “我不相信先爱的人就会给的更多,   但肯定是初现端倪的那个先认真,   最渴望一个结果,   先开始这趟旅程,   即使不知是流浪还是蜜月,   也一往无前,   英勇无双。 ” 第十六章 分手   郑铭佑没有父母的记忆,他只有一个奶奶。   他从小就和别人家的小孩儿不太一样。   他不问父母的去向和自己的由来。   渴了就喝,饿了就吃,困了就睡。   放在一个大人身上可能还会被说成洒脱。但一个孩子过这样的生活,就只能被归于傻气。   好在郑铭佑的奶奶也不是个落于俗套的女人,由着他去探索生活。   稍微大一点的时候,郑铭佑也会和其他的孩子一起比比撒尿,活活泥巴。   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在想。   没有特定的课题,没有固定的模版,看到什么就想什么。随便坐在石头上,躺在草坡里,都可以想。有一些想想就过去了,有些想不明白的会停个几天,通了就过,不通也没什么执念,他不是很强求。   山川、河流、宇宙,都曾藏匿于这个小小胸膛,但却都没能占据他的怀抱。   直到他遇见了柳满,就再也想不了旁的。   人生是可以这样划分的,遇见某人之前,遇见某人之后。   不但让自己变了样,就连世界也有所不同。   “郑铭佑!郑铭佑!我的外宿申请办下来了!”   柳满甩着身子,蹦蹦跳跳的冲向郑铭佑。   年轻的爱恋藏得住手脚,藏不住眉眼。   某天两人在柳满宿舍门前难舍难分的时候,被柳满的舍友看见了。之后柳满的宿舍生活就不大舒坦。   两人想着索性就搬出去住。   但可能是由于院风问题,郑铭佑和柳满在大一就开始申请外宿,郑铭佑的倒是早早的被批准,可柳满院系院办就是不放人。生怕自家小闺女被坏小子拐跑。   郑坏小子渴望同居大铭,即使心里痒得不行,也得忍。   这一忍,就忍到了大二。   两个人看准房子,交了定金,欢欢喜喜置办家具又是一阵慌乱。   倒也有些青春中特有的甜腻。   请了郑铭佑整个宿舍和柳满的几个熟人来暖房。   吃吃喝喝,说说笑笑。   当天夜里,柳满羞涩的钻进双人床上的其中一个被窝。   这两床被子,就是那传说中虽说同居了但还是要恪守矜持的象征。   郑铭佑洗澡出来,看床上一圆一瘪的两条虫,无奈笑笑。   一个扭腰,就钻进了被窝,柳满的,带着体温的被窝。   两臂一环,紧紧的圈住了柳满,柳满在一开始的愣神之后就开始挣扎。   耍流氓嘛这不是!   郑铭佑偏偏也犯了轴,最后两人都蹭了一身汗,柳满也没力气的放弃了。   抱就抱吧,就当体贴缺爱儿童,献身充当等身抱枕吧。   郑铭佑却没有再进一步,在柳满的额头留下一个响亮的啵儿,   “晚安。”   就合了眼。   柳满还有些被放过后的不真实,然后发现,这货怀里还挺舒服,于是慢慢放松身子睡过去了。   听到颈窝里均匀的呼吸声,郑铭佑缓缓睁开眼,看着柳满。   不巧,柳满哼哼唧唧的往后蹭了蹭,郑铭佑不敢好好体会那柔软的触感,就赶紧把腰肢往后移。随后咬牙轻轻戳了一下柳满的脸,不知死活的小子!   那个出租屋的每个角落都见证过他们的吻。   到处都是温柔的旖旎。   “郑铭佑,你快点!要迟到了!”   柳满急的在玄关跺脚,催促慢悠悠撕面包的郑铭佑。   “急什么,不就是个毕业典礼,开幕领导讲话还长着呢。”   “你再不走我就自己去!”   “得!您是祖宗,听您的。奴才这就走起。”   “……回首往事,青春难忘。大学时光将是你们一生的财富,你们也会成为大学的荣光。这四年里,你们收获很多,知识,学识,友 情,爱情。不论哪个,都要珍惜,珍惜现在所拥有的。你们从今就会开始分开前行,有人选择继续深造,有人选择步入社会。思想习惯会渐渐改变,可说起大学,你们就总是会怀着同样的身份。现在,我怀着真诚的心向各位献上祝福,恳请大家全体起立,对我们共同的母校,对你身旁的那个人,说上一句,   你我之间,万世情长!”   恰时响起的音乐将典礼的煽情推向了高潮,连柳满也忍不住偷偷攥住郑铭佑的手,看向他,袒露出自己的胸膛,分享了一个拥抱,   “我们相爱,万世情长。”   “郑铭佑,你怎么又喝这么多啊”   大四的时候,郑铭佑就开始实习,投过很多简历,进了几个公司,却都不太满意。干脆毕业后就和他宿舍的王文一起进了一家创业初期的小公司。拼酒抢案就成了常事。   柳满考了研,毕业就跟着进了程老的研究室。他自认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每一个郑铭佑晚归的夜,备上醒酒汤。   郑铭佑扶着柳满摇摇晃晃,即使昏沉,也要强撑着意识换下这一身廉价西装,毕竟是他仅有的几套门面。   头枕在柳满的腿上,任柳满娴熟的揉捏他的脑袋。   “那些老板都是什么心态啊,看人醉成酒蒙子就高兴了吗”   “拼命爬到高处之后,总是要找些乐子的。你出丑,而我坐在这里,看你出丑。多好玩。”   “人们那么努力的奋斗总归是要有些自己的理由吧,比如说梦想啊,责任啊,之类的。想着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然后不断定下目标一一去实现。又因为有父母,有家对自己的期望,就想着不能放弃。怎么可能都是那么功利的呢。”   “那你有没有想过,凭什么。他既然已经身居高位,好不容易手里有着些或大或小的决定权,他干嘛要白白的送给你一个大礼包,自己少赚很多外快?功利是一定的,爬的越高,越明白没有免费的午餐这一说。”   “可是帮帮别人,难道不就是帮曾经的自己吗。只要我活着,其他人都死去也没有关系吗?”   郑铭佑闭上眼睛,长腿一蹬,把脸埋进柳满的肚子,搂住他的腰。像大猫一样蹭乱头发。   “好了,很晚了,哪天我清醒的时候再谈,好吗?现在我只想抱着我家的小满满睡个好觉。”   王文隔着办公桌,缩起腿晃着会客椅,   “你怎么不和柳满说实话,我们创业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以为他在实验室里轻松吗,勾心斗角一样都不缺。连扫地倒垃圾都轮不上他,他又是不温不火的性子,委屈不比我少。现在公司八字还没一撇,干嘛上赶着给他添堵。”   “你还真是不容易。”   “有这功夫,你还不如去给我跑单子”   “嘿,跑出来给你俩挣奶粉钱吗,用得起吗你”   “滚蛋” 第十七章 分手(2)   “怎么了,拉着个脸,谁欺负我们家小满满了?”   郑铭佑难得空闲,来接柳满下课,正巧碰到柳满一脸不爽。   一开始,任他怎么耍逗,柳满的嘴始终闭的死死的。等到了家,才终于忍不住了诉苦。   “还不就是那个空降的!”   空降?恩……有点印象,听说是某个院办家的儿子,前不久刚横插到柳满实验室里。不能指望他才高八斗,但倒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不好的风评。   郑铭佑张开臂,把柳满揽到怀里,空着的那只手搭到他肩膀上,轻捏柳满的耳垂。   柳满偏瘦,偏偏耳垂肉肉的,手感很好,免不了总被吃豆腐。平时柳满早就打开郑铭佑了,这次好像真的是气着了,竟安安静静的,随着他动。   “我气的不是他,明显的操作不熟,基础知识不牢,有什么好气的。就是……”   郑铭佑继续着他的调戏大业,捏捏揉揉,示意柳满继续说。   “就是啊,大家私下里都在笑话他。今天,不过就是反应器里稍微有了点小现象,大家居然都围上去祝贺!那把他给捧得,我都要以为他是明天的院士,后天的诺奖了!”   听到最后那句小牢骚,郑铭佑笑了,   “我还以为多大事儿呢。正常,说几句好话,自己又不痛不痒,又能在人家背后的权势上拼个眼熟,何乐不为?”   柳满情绪有点愤慨,语速很快的接上话。   “然后和自己瞧不起的人混成一团是吗?那这样和那些仗势欺人的有什么区别!”   “这才哪到哪啊,像咱们这种一没背景,二没人脉的小蚂蚁,别说抱大腿了,连根脚趾头都找不到门路。包括你看不惯的这种,还不 知道多少人羡慕呢。年轻人,别太较真。”   柳满一脸嫌弃的推开郑铭佑,用脚丫踢他的腿,   “你们大人真虚伪。”   郑铭佑瞬间切换流氓模式,   “嘿,小伙子,现在就让你知道知道,叔叔身上哪里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一室春光。   时间久了,柳满的才能也渐渐被认可。委实过了一段舒心日子。   柳满含着冰棍,每每冰到不行才吐出来歇一歇。   “我拒绝了。”   这几天,实验室开始分组,着手计划开展毕业实验课题。   空降的那个明显也看中了柳满,想拉拢他。虽说上次让郑铭佑插科打诨糊弄过去了,但柳满的小脾气可不是闹着玩的。   ——见不上你,免谈。   郑铭佑只能叹气,   “一个实验室的,别弄太僵。”   柳满扁起嘴,阴阳怪气的学着郑铭佑,   “哪里来的爱操心的老大爷!”   正好舔干净冰棍棒,把一手黏糊糊的冰棍汤儿前后一抹,蹭到郑铭佑的T恤上。   柳满看了看成品,恩,还挺均匀。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就跑。   郑铭佑跟在后面,也不知道让他一直这么随性,是好是坏。   念头一晃就过,脚尖一拧,追了上去,   “小屁孩,恶作剧是要被打屁股的!”   柳满拖了个椅子,坐在电脑桌旁边,身子来回的晃,   “郑铭佑,郑铭佑,郑铭佑……”   “我在听,你说吧。”   “没事,我就叫叫你。”   十分钟后,   “郑铭佑,郑铭佑……”   又十分钟后,   “郑铭佑,郑铭佑……”   又十分钟后,   “郑……”   “祖宗诶,有话您直说好不,奴才真心伤不起啊。”   又十分钟后,   “你说,为什么别人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背离自己呢?”   “别人愿意做你就让人做不好吗”   “你是要我拿你当别人吗!”   柳满吊高嗓门的同时,甚至站直身子,用力的拍打桌子。   郑铭佑终于停下报表看向他,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两个人的思想已经产生了这般大的裂缝。   “柳满,我们谈谈吧。”   郑铭佑意识到,这么拖下去,绝不是什么好事。   “好。”   这一次,竟是柳满比郑铭佑先注意到症结。   那是周末的早上,阳光很好。   郑铭佑想,如果不是有话要说,他甚至想花费一整个上午,去细数柳满的发。   “我做不到。讨厌的事就是讨厌。”   “我明白。可是你想没想过,选择权只属于强者。你只有爬到高处,才能做你想做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就是因为无权无势,埋没一生。”   “这不叫背叛自己,你可以试着去叫它,识时务。”   “我知道你看不上这种做法,但比起不被赏识,这些真的就那么难以忍受吗?”   “功成名就之前,不合群的孤傲,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不合时宜。”   “不能让自己的本领展现出来,不能让自己的作品传播,不能凭借自己的力量帮助更多的人,难道不是另一种自私吗?”   “难道甘愿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成果被打压,被欺凌,就是真的胜利吗?”   “有句话叫‘入淤泥而不染’,只要你足够坚韧,什么都可以做你的养料,哪里都可以开花。”   “你的梦想,连这点挫折都经受不起,要怎么走的长远?”   “柳满,别太天真了。”   “我昨天赶实验报告赶到凌晨四点,迷了几个小时又顶了一天的实验,座也没有,东奔西跑的,水都喝不上几口!白天受气不说,现在大晚上的还要屁颠屁颠的腆脸伺候你!郑铭佑你能不能把你从外面带回来的的那些社会气收一收!”   “我能怎么办!酒局散的晚我有什么办法!没有动静的那是鬼!”   “那你就干脆别回来啊!”   话出,柳满自己也觉得太过了,但这种话赶话说到这里,没有人能立刻拉下脸道歉,两人只有僵持。   沉默。直到郑铭佑的电话响起,   “对,是,好,我知道,我马上就到。”   郑铭佑深深看了一眼柳满,转身用耳朵和肩膀夹着手机,提鞋离开。   当晚,郑铭佑没有进门,但也没有随便找个酒店。   他觉得自己终归是有家的人,即使是被赶出来,也不能流浪街头。   最后,弄了件破大衣,蹲坐在楼道里,烟头的火星明明灭灭。   柳满一个人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坐立难安。   终于忍不住冲出来找人,刚推开门,就看到靠在墙边的郑铭佑。   四目相望,他一下就红热了眼。   扑上去,整个人都窝在他怀里,也不说话。   一米七几八的大个子,压的郑铭佑都麻了,这才仰起头,抬手圈起柳满,拍拍他的后背   “回家吧。”   那一夜,郑铭佑想了很多。   关于柳满,关于他们的爱情,从毕业第二年就一直潜伏着,被故意忽视掉的隐患。   第二天,郑铭佑把狭小的储藏室收拾出来,住了进去。   用来收容着他每一次深夜归来的身躯。   他知道,虽然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争吵。但只要有了第一次,第二次第三次也不会稀奇。   毕竟争吵的根源绝不是他的晚归。   午夜。   郑铭佑拎着西装外套和松垮的领带,酒精混着夜色,让他有些头重脚轻。仍不忘轻轻的转动锁孔。   开灯,沙发上端坐的浓厚黑影显出了面目。   是柳满。   不等郑铭佑上前,先开了口。   “你怎么回来的”   “客户开车顺路,送我回来的。怎么了?”   郑铭佑很久没被人等着回家了,血液有些激腾,让他不顾一身的酒气,想和眼前的人讨要个亲吻。   柳满双手在胸前交叉,一个侧头避开。   郑铭佑被拒绝也没太在意,摇摇晃晃绕过沙发。   让他一打岔,柳满再次开口。   “她凭什么单单送你不送别人!”   郑铭佑清醒了很多。停下向厨房走去的脚步,叹口气,直接坐到茶几上,去拉柳满的手,柳满挣开。   他更加用力的攥住,柳满挣扎不开。   “满满,现在公司形式不怎么明朗,正是关键的时候。我知道,这很不光彩,你可能不理解也不接受。过了这一段时间,走上正轨了,就绝对不会再有这种状况了。相信我,好吗?”   柳满的眼睛是通透的棕褐色,灯光下格外明亮,会说话一样。   郑铭佑看到了挣扎和埋怨。   柳满还是挣脱开,甩甩手,回了房。   郑铭佑叹了口气,垂着脑袋歇了一阵,才再次走向厨房,想烧壶水润润嗓。   灶台上有一锅温着的醒酒汤。   “这案子真是要了我半条小命啊。”   王文扑到小沙发上,仿佛全瘫一样,只动嘴皮。   “辛苦了。”   郑铭佑扯着王文加班加点,总算是赶了出来。只等着到款之后,公司就能缓一缓了。   “老郑啊,同样死磕着,怎么你还这么精神。非人哉!”   郑铭佑拢材料的手一停,笑笑,   “我可是要挣奶粉钱的啊。”   “你还小,不懂。”   一下子惹火了单身的王文,也不顾浑身的酸疼,抓起抱枕就砸,   “草!赤裸裸的炫耀!快滚!”   实验室组队已经基本定型,开始纷纷上交实验课题。   柳满的小组,只有他一个人。提交了三次的课题,不断被无理由驳回。   明显到这种地步,柳满还是能看通透的。   “郑铭佑,真的是我错了吗?”   柳满和郑铭佑坐在树荫下的木椅上,   “努力的人,有天分的人,不趋炎附势,真的没有生存的可能吗?”   没了朝气的目光有些空泛,可不在乎郑铭佑的回答,自顾自的呢喃。   现在,他曾以为会一生守护的信仰面临全面着崩塌。   这样的柳满生生惹人心疼,郑铭佑攥住手里的纸质信封,把他的脑袋扣到自己怀里,手指不断抚摸他的发,   “满满,什么都不用变,做你自己。”   确定尾款汇入的那天,郑铭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庆祝,他一心只想去见柳满,去告诉他这一切!马上!   实验楼前树下的木椅他不知来过多少回,却都没有这次的激动和渴望。   直到他看见柳满身旁那个穿着实验服叽叽喳喳的男人。   郑铭佑对柳满身边的人都会留心,自然也认得他。刚升研的时候就总是借师兄的名义缠着柳满,本以为小虾小蟹。竟然趁着柳满被孤立,故作好心的加了柳满的组,恰巧这两天柳满的实验排很满,干脆把戒指放到家里,这人就想着趁机而入。   现在看来,还真是不能小瞧了。   柳满明显看到了树下挥动文件夹的郑铭佑,用眼角扫过后,一改冷冰冰的脸,笑了,不过是对着郑铭佑,而是和身旁的师兄告别。   郑铭佑虽说火气上涌,但也还有些理智。   “我来接你。”   “哦,辛苦了。”   郑铭佑被他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彻底激怒了,   “柳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柳满同样发狠的瞪向郑铭佑,   “反正比你光明正大!”   实验室的风言风语一点不比村头柳树下的少。   柳满今天被人指指点点,才知道,郑铭佑之前以他表哥的身份找过院长。   然后,本来易主的奖学金再次加上了柳满的名字。   想起那天郑铭佑手里的信封,还有什么不明白?   “柳满,你他妈到底在闹什么!”   “郑铭佑,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到底要怎么作贱我你才乐意。”   “我用不着你给我去贿赂!郑铭佑,你让我觉得恶心。” 第十八章 分手(3)   那次的争吵并没有摧毁什么,但破碎的声音却如此的响。   郑铭佑暂住在公司。柳满也串开课表和实验。   足足有半个月没有见面。   柳满知道,不论这里面有没有误会,他的反应都太过了。   如果没有误会,他不该这样踩躏郑铭佑的真心,若是有误会,当时的自己甚至不想听他的解释。   他甚至能感知到,郑铭佑周遭的空气都带了刀子,每一寸皮肉都在产生钝痛。   信任真是种奇怪的东西,建立的时候,要耗用全身力气,摧毁却如此的轻易。   两人间的结,已经慢慢变成了死结。   后来,淡漠了。   相安无事,像两个陌生的同租人。   再后来,柳满搬去了学校宿舍。   分居将近一年,这期间几乎未曾见面。   恋人的身份,名存实亡。   郑铭佑想,再挺个一年,连仪式都不用,自动解除亲密关系。   但他明白,没有时间再给他拖下去了。   三天后的同学聚会,将会迎来一个了解。   似乎事情总喜欢往一块赶,或者说,在你心心念念一个结果的时候,往往会迎来另一段波折。   郑奶奶的疗养院打来电话,奶奶现在急需手术。   郑铭佑是在奶奶离奇的故事里的教导大的,他爱死了奶奶的小故事。   比如说,过生日会有生日的故事。   奶奶说,人人都有一个守护精灵。精灵会看顾宿主的一生。因为生日这一天人跟恶魔比较近,精灵会点蜡烛激发魔法,给人带来好运。保护当天满周岁的人不被邪灵伤害,并保佑他平安康顺。   比如说,从前有个皇帝...这个皇帝是谁,他做过什么都和这个故事没有关系,说他皇帝的这个身份,也不过是为了说人们效仿他的原因。   条理清明,角度清奇。   多年后,即使见过了许多所谓的大世面,郑铭佑也一直把奶奶奉为最敬佩的女性。   敬她,爱她。   奶奶拒绝搬来与郑铭佑同住,只要郑铭佑把她送到养老院去。   守着自己的小金库,加上郑铭佑寄来的生活费,经费相当充足。更不要提还有一众小老头,好姐妹每天和她逗乐,按老太太自己的话说,生活赛神仙。   郑铭佑接到消息立刻往回赶,晚上就见到了到奶奶,情况不太乐观,但也说不上危急。   趁夜转到了省里的医院,确诊后,决定手术。   那个晚上,他梦见自己被跪绑在一个小巷子的转角处,后背一直靠着冰凉的墙。   他想不通是什么将他禁锢在这里,直到清晨临醒时才记起来,那里是他和柳满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柳满,就是他画地为牢的所有枷锁。   第二天,奶奶拉着他的手,   “孩子,是不是和满满吵架了?你们还小,多冷静冷静,别做后悔的事。”   郑铭佑剥开橘子递给奶奶,没有回答。   一年的分居时间用来冷静,也算是足够了,他不能再耗着柳满了。   老太太闲不住,呆的久了就身子酸,郑铭佑每隔上几个小时,就给奶奶按一按。一天下来,反倒比病着的更累。   手术顺利,市里的医资力量也算优等,也就不考虑再转院进行康复治疗,免得折腾老人。   郑铭佑决定用了年假,自己看护。   难免有些手续要走,只能先安顿好奶奶,连夜坐飞机回来。   也是巧,刚下飞机开开手机,柳满一个电话就打了过来。   由着这一番混乱,郑铭佑巧妙地错过了聚会,但显然,该来的总归是没法避免。   两人约了江边公园。   柳满喝的不多,但些微的酒精也够麻醉他的神经,让他忽略掉郑铭佑的失落。反倒自己的委屈被无限的放大。   心尖漏了洞,口舌也就松了把守,   “那就分手吧,省的我还占着地方让你错过合适的人”   郑铭佑下意识想反驳,哪有比你更合适的人,你明明就是我最接近幸福的存在。好在还是控制住了自己。   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真的听到还是难免想要去挽留。   柳满走在左手边靠江,月光下的身影有些轻忽,被凉气裹挟。   郑铭佑右手食指和拇指掐着烟,出了神。   直到红星烧到手指才感觉到烫,扔掉烟,摩挲过食指上的小疤,宛若叹息般,认了命。   有些人,只能陪你走一段路,可能路途愉快难忘,但终究会散。   即使有些感情,一旦开始,就是永生。   柳满顺利的拿到了offer,回学校办手续的时候顺便和程老打了个招呼。   程裕见不得柳满这颓唐样,忍不住说了真相。   郑铭佑拿着信封来找柳满的那天,见到柳满前,听到了传闻。   空降大少以权谋私撤了柳满的奖学金。   柳满的母亲在断绝关系的时候,留下一张卡,卡里有十万。   那钱,柳满是死活都不会动的。不然就是妥协,就是无能。   这几年,两人做兼职,偶尔拿拿奖学金,倒也足够生活。   可是现在郑铭佑在创业初期,不但没有收账,反而在向外搭钱。柳满的研究生也是个耗钱的。   更不用说柳满拿的是国奖,一下就是小一万,加上之前免除的学费,立项之后给的实验经费,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缺钱不是什么大事,什么苦日子都不能打败拿爱情当信仰的年轻人。   可是恰巧是那空降大少下的降头,偏偏柳满正处在对人生的波动怀疑里,经不得一点恐吓。若是再让他切身体会到权势对不屈从的个体的欺压,难以想象他的三观会被扭曲成什么样子。   郑铭佑找了院长,虽说没有具体定论,但郑铭佑确实隐隐形成了个念头。   柳满空洞的眼凝成了爪子,捏的他心神疼痛。   想到柳满最近的敏感,郑铭佑意识到,他们的爱情需要时时滋养,终于咬着牙下了决定。   签下单子后,拿预付款垫上了奖学金,名义上加了一个柳满的名额。   不想,竟被遥传成行贿收赂。   争吵的那天,郑铭佑本想要向柳满坦白一切。   说自己被搁置在深夜酒桌上的梦想,每次被拒绝时对柳满的想念,还有柳暗花明的喜悦。   还想凭着自己的小小成绩,分享给柳满坚持下去的勇气。   突发的争吵,打破了所有的本来。   后来,郑铭佑不顾王文的阻拦,撤了股,补实柳满资金的空洞。自己老老实实的找了个公司,朝九晚五。   想着能改变了自己的环境,抛开了所有造成两人分歧的点,借以重拾美好。   然而,难以挽回的感情,推着他们背向而行,越走越远。   程裕曾逮住过在实验楼下偷窥的郑铭佑,威逼利诱下知道了真相。   那小子竟还求他不要告诉柳满。傻气的固执简直是情路上的磨难。   两相权衡下,略去了郑铭佑创业那部分,挑挑拣拣把故事补了个全。   “柳满,好好珍惜。”   柳满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表情和反应,挣扎许久,还是去到公司楼下等郑铭佑。   他也知道,自己在这里不过是徒劳。   见到了说什么呢,复合吗?   不可能的。   他已经过了那幼稚的年纪,说句对不起就万事大吉。   奖学金不过是导火索。   两人走的路已经彻底不通。   毕业以来,一年的甜蜜,一年的争吵,一年的分居,足够他理解郑铭佑所说的形势逼人。但理解归理解,他还是不甘心屈从,他无意挑战权威,只不过总放不下骄傲的心,想着尝试走出一条路,即使鲜血淋淋,即便最后无路可走,起码能在晚年时,给年轻的自己,给稚嫩的梦想留个交代。   但对于和郑铭佑分手这件事,仍会惋惜。   两个人太过了解彼此,知道彼此的底线和执拗,毫不妥协。硬生生消磨了所有的爱恋和依存。   他们都是足够理智的那群人,从年少时柳满对自己畸形心态的克制,从郑铭佑少年老成的坚韧,就已经初现端倪。   当相处的累大过分手的痛,分开是自然而然的。   柳满守了两天,都没见到人影。   最后忍不住上楼问前台才得知,郑铭佑请了年假,归期不定。   柳满意识到,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可能是郑铭佑最后的温柔。   委婉而决绝。   那就照着他的心思,好聚好散吧。   最终,还是未能亲口向他道谢。   曾以为即使世人都离散也不会放弃的两个人,从此天南地北,各自珍重。   既然我们都不可妥协,那么,在互相为难前,失去彼此就是最好的安排。   就让我理所当然的去回忆你,拥有往昔中最为完整的你,最为完整的爱意。   郑铭佑一直不知道该说爱情是病原体还是毒药,毕竟两者病症表征大致相同,四肢发软,大脑空眩,心率不齐。感知到讯号的细胞迅速传送到全身各个神经末梢,无处躲藏,无一幸免。   病床上的奶奶出言拉回他的心神,   “大铭,身子里有东西坏了,就要修要补,修补好了,才能健健康康的。人也是,修一修,补一补,等到全都碎了,那就什么都没了。满满是个好孩子,别辜负人家。”   郑铭佑不抬头也不说话,只削着他的苹果。   晚上,收拾妥当后看着奶奶的睡脸,郑铭佑拉着奶奶的手,   “奶奶,他不要我了,我要拿什么修?”   就着趴在床边的姿势睡着了。   郑奶奶睁开眼,轻轻安抚床沿边上毛茸茸的脑袋,忍不住长叹,   “傻孩子,两个傻孩子。”   郑铭佑用的年假还有些空余,干脆带着术后痊愈的奶奶到处旅游。   旅途归来,奶奶回到村里的疗养院,他也继续他的生活,没有柳满的单身生活。   因着年假请的过于放肆了,竟坦坦荡荡的被下绊子。郑铭佑东西一收,跳了槽。   初分手那几年,郑铭佑没有恋人,所有的长短假期就都给了奶奶。频繁到郑奶奶总是嫌弃他扰人清静。   郑铭佑会不时地想起柳满,也会觉得当时的自己十分讨人厌。   初进社会的仓促让他刻意的圆滑显得油头,混着一身酒气伤透了柳满单纯的心。   他们都急于在事业上升期给自己这么多年的付出一个交代。却忘记了给爱情一份安慰,一条活路。   虽说之后,郑铭佑磕了绊子得了法门,柳满走出象牙塔,收起偏激,看起来正步入正途,可是他们的感情已经来不及了。   一开始,郑铭佑喝酒回去还会有心疼的人等着候着,后来就是生气的语调和温热的醒酒汤,再后来,没了生气,也没了醒酒汤,最后,连家里的人也守不住了。   两个人像笔直的直线,要怎么弯腰团圆?   是他们自己逼死了这份爱情。   有时想得深,有时不过是一个念头,渐渐地也坦然了,每天逗逗他的乌龟兄,日子也不算难熬。   奶奶是在两人分手的第二年去世的。   郑铭佑正努力尝试着和春天慵懒的夜色融为一体,奶奶的电话打了过来,罕见的以想见他为名义。   郑奶奶八十多岁,活得通透。   拒绝去医院用冰冷的机器折辱人生的最后一程。只招来了自己的亲孙,过着最后几天安生日子。   郑铭佑立在床前,明白了奶奶提前许久唤他回来的意图,平静缓和的相处让他在面对着亲人的逝去时,能在悲伤之余扔怀有一丝从容。   一生得体。   这是最好的告别。   从安谧的乡村回到川流不息的城市,不过几天时光,竟恍如错入。   从宠物店接回乌龟兄,郑铭佑没有急着开车回家,抬离合,踩油门,绕着城南城北来回打圈转。   黄昏前,选中个好地点,放生了他最后一丝陪伴。 第十九章 登山   郑铭佑猜到程老可能已经向柳满坦白过一些被隐瞒的部分。   但他还是略过了有关奶奶的实情。   他不想如此轻率的向柳满袒露出那个孤独的角落。对现在的柳满来说,那是不必要的悲伤,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柳满能拥有纯粹的快乐。何必拿这些来自自己的,可以避免的伤痛,去惩罚旁人呢。   不知是因为追述过多次,还是时间久远,郑铭佑用着讲述旁人一般的语气,出奇的平淡。   只不过嘴角微牵的弧度透露了一点心迹。   似乎是对年少轻狂的嘲讽,和怀念。   在柳满看来,更像是读课文的老师,甚至坏心眼的想要问问学生的观后感。   “还满意这个睡前故事吗?”   郑铭佑看柳满捧着忘记放下的杯子愣愣的,率先打破僵局。   分明的调侃,明显的逗笑,柳满却突然无法抑制的领会到了多年前的悲伤。   按理说,他没有整段故事的记忆,无端无由,无法代入。   然而,听到了郑铭佑这样形容,一下神魂贯通,开了心窍。   像经历了场事故般仓皇无措。   看着郑铭佑要起身离开,下意识的拉住了他的手。   这个举动短暂的触动了暂停键。   不说有意还是无意,从柳满失忆以来,这种亲近的接触还是头一回。   不合适,不恰当。   柳满率先回神,但没有退缩,当机立断紧紧地攥着,狠盯住郑铭佑。   他要他知道,年轻的猎人会彷徨,却勇气十足。   郑铭佑仿佛还有所沉浸,半晌,推开柳满,   “早点睡吧。”   这是已经彻底封闭了心的讯号,请勿叨扰。   柳满躺在床上掰手指算来算去,两人虽说是高中同学,但头一年一直没有交集,直到十六岁初识。   十八岁确立关系。   二十岁同居。   二十二岁毕业。   二十三岁争吵。   二十四岁分居。   二十五岁分手。   这算什么,七年之痒吗?   平心而论,除了唏嘘,这一晚的剖白丝毫不能阻拦柳满的决心,反而更加让他想加大马力。   既然分手的原因已经袒露开,也就是说,接下来的日子,可以正式开展心无芥蒂的追求!   这种想法难免有些不管不顾,但柳满的心神已经被彻底地开发到激动,难以平静,只能不断翻动身子。干脆放弃了本就轻薄的睡意,一点点数着曾经的爱意和柔情。   满腔甜腻。   往尘一旦被勾出丝线,就很难被平复。   郑铭佑深知记忆的残暴本性。   仿佛又回到给郑奶奶陪床的那段日子,根本不敢在村子里乱逛,生怕遇见什么角落化身洪水猛兽将他拖进记忆的漩涡。   每次入夜,都是劫难般的难熬。黑暗之中尽是柳满的身影。   郑铭佑明白深渊总是会用最深的欲望去引诱路人,金钱,权势,气运,美貌……想不到竟然还有光明。   这夜,注定无眠。   第二天,两人眼下都有些青紫。   柳满朝气十足,主动去做早饭,甚至超水平发挥,煎出的蛋都是金黄色。   郑铭佑倒是没有什么反常,看起来不过是熬了个报表。   “据预测,本周末将迎来今年泠山樱花和桃花花期的最盛期。为提供游人安全、顺畅及愉快的出行,交通部观光局及风景区管理处针对观光游乐地区重点联外道路,协调道路、警察及相关主管机关,切实加强交通疏导及办理停车空间整备等工作。欢迎广大市民参观游览。”*   客厅和餐桌相连,本地台女主播的声音无阻碍的传给了两人。   柳满半嚼着,随口说到。   “唔,泠山啊,这个时候应该是要开花了。”   “恩,这两年被政府组织起来后,也算是个小活动了。要不要凑个热闹?”   “你有空吗?”   “我也很久没去过了,去看看吧。”   饭后,缓了喝杯茶的时间,郑铭佑正正领带,与柳满互道再见才离去。   柳满依然是倚在门框目送他。   周末。   两人特意起了个大早,避开高峰段。混着清晨独有的清新,登山赏花。   泠山在老一辈那里被叫做灵山,为着消除封建迷信的遗存,就被改成了泠山。山的年岁很长,自然有着许多住客。熹微中正是一天里享受安眠余韵的好时光,难免有些不堪被扰的,就叽叽喳喳的蹦跳出来,指责这些不礼貌的访客。   户外运动真是促进感情发展的利器。拉住郑铭佑的手,借力翻过石坎时,柳满这样想。   两个人都不是正经的登山爱好者,一个常年坐办公室,一个恨不得全天都贡献给实验室,显然不常运动,不敢攀爬得太快。遇到坡坡坎坎更是会放慢脚步。有些高跨的地方,两人还要互帮互助,彼此拉上一把。   等到了山顶,人也多了起来。热闹嘈杂,人声聚集,倒真有些踏春的意思。   柳满站在一块略平的石头上,仰头望向天空,和一众俯视感叹的人群泾渭分明。   花色如海,前后摇摆成波浪,汇聚在脚下山头间的夹缝里,热烈的绽放。   他眼睑微颤,任气流玩弄着他薄外套的一角,拉链扣不时发出响动,全身都交付在温柔的风里。   郑铭佑飞速眨眨被晃到的眼皮,说不出是因着晨光,还是美色。   “诶,柳满!你也来了。”   柳满回头看到了看向李君,上前去打招呼。   “李姐,好巧。”   “别站那么高去吹风,身体都好了吗,就这么折腾!”   李君显然是好心,佯装责备实则关念。   柳满只好一一应下,虚心接受。   这厢李君好好训斥了一番才注意到柳满旁边的郑铭佑。   “这是我表哥,郑铭佑。这是李君,李姐,研究室里的前辈。”   这个借口,从开始就在用,也不怕穿帮,现在说起来倒是顺口。   “您好,早就听柳满说您很照顾他,辛苦了。”   李君没急着承这份人情,先是上下打量过后,才重挂起笑,   “客气了。我不过是心疼这傻孩子,能照看到的就总想着帮上一把。”   李君这个年纪还不至于在个后辈的奉承上跌了面子,但她无意多加翻覆,利落的转了话头,   “小满,研究所组织了外出考察,过几天就走。大家都商量着叫上你,倒是先让我遇见了。这回非要狠狠的宰出来一顿!”   柳满体会过研究所里大家对他的体贴,但对于突然的邀约还是有些诧异,   “我…我不行的,我什么都不会。”   “说是考察,不过就是出去玩玩。怎么着,就离开这几天已经拿我们当外人了是不是!”   李君已经把话说得这样满,再加拒绝反而有些不知好歹,只好应下回去想想再给答复。   李君怕他赖皮,硬是又拉着他劝说了一阵子,才堪堪放过他,自己拉着老公姗姗离去。   柳满对被晾在一旁的郑铭佑无奈的笑笑,   “不好意思,李姐今天好像格外热情。”   柳满看不出不代表郑铭佑感受不到,李君对郑铭佑有着防备。   故意岔开话题不说,晒他在那里和柳满扯皮也是个讯号,   ——柳满背后是有人撑腰的,休想趁着他出事就欺负他。   李君自己一个还嫌不够,竟生生拉出了整个研究科室来做后备,战线拉得如此长远,关切之心可见一斑。   看着不明所以的柳满,这小子,看来是真的过得不错。   “恩,我知道。下山吃饭去吧。”   靠山吃山,山脚的民居大多都改成了农家院和小饭馆,招揽来往的游客。好在规划治理的不错,量足味正,久而久之竟也成了一处特色。   小本买卖的吝啬性倒是保持了独特的乡村风情,农家院大多是院里的外桌和一次性木筷。   选定桌号后柳满就抢着先坐下来,趁着上菜前,从筷筒抽了一双,小心掰开,来回磨蹭,确定没有了一点毛边才缓缓地把它们并排搭上郑铭佑的碗碟。   一套流程走完,才稍稍抬头,看向对面的人。   郑铭佑用开水冲洗杯子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温和的道了声谢。   柳满吃了个半饱后,双肘撑在桌面停下来,牙齿来回咬着筷子尖。   虽说自己这里已经开足火力,全面进攻。耐不住敌人城池坚厚,不痛不痒。   难免郁结。   似乎熟人都有着类似的心性和空闲。总会不期而遇。   不管是想遇见的还是不想见的。   “诶呀!这不是班长吗!”   柳满认得来人,那个总是借着职务缠着郑铭佑的学委。   好在当初柳满一看到苗头就更加频繁的去蹭课,一打铃拉着人就跑。让这小丫头好生歇息了一阵子。   没想到都这么多年了,怎么还阴魂不散呢!   “也是来爬山的吗?还是说背着我偷偷聚会?”   郑铭佑不像柳满,总是能轻易的和周围人打成一片。   周围几个显然还留着运动后的兴奋劲儿,没正行的取笑嬉闹,   “哪能啊,我们几个真是巧着碰上的。再说了,咱们大班长不是借着情伤退出江湖了吗?我们请你也得请得动啊,是不是!”   故作低俗的语气引起大片附和。   “就是就是!咱大班长简直是一身的痴情种。”   “一场聚会都不来,这是为了真爱了断红尘的意思吗”   “咱的班长哟,您该不会还等着那位白月光呢吧”   “别闹了,咱这叫不将就。是不是啊”   “不是,班长啊,这么一直单着也不是回事儿啊,是吧。您看看咱们小花怎么样,十年前也是个水灵灵的小姑娘呢。更不用说对您还有意思呐!”   “你胡说什么!班长你别听他们乱讲”   ……   久浸交际的成年人总是会沾染上或多或少的劣性。尤其是那些对自我感知不足的,因着生活的平淡性,总喜欢把八卦当乐趣,嘲讽当幽默。稍稍抓住一点苗头,不论是新的还没有确实的真相,还是陈旧到无人问津,总是喜欢挖出来笑一笑,仿佛这样自己就能高人一等,你就会低我一头。   柳满不了解他们对爱情有什么误解。什么时候,顽强的爱一个人变成了被取笑的话柄。他不轻易动气,但听到他们这般调笑当初的那段痛苦,甚至无心去思考一个合情合理的借口,蹩脚的截住了对话。   “家里煤气没有关!”   柳满皱眉神情认真的看向郑铭佑,加上他那张正派的脸,这么荒谬的话竟也让人忍不住相信个一两分。   进了门,柳满还沉溺在自己营造的无措里。   他觉得自己像个罪人,利用着郑铭佑的旧情,郑铭佑的宽和和容忍,一次又一次的干扰郑铭佑的生活。甚至想要攻陷这个曾被自己狠狠伤过的孤独的男人。   郑铭佑会不会在心里一直埋怨着他的不知分寸?恨着他的不断招惹?   “煤气已经关好了。”   郑铭佑不知柳满的纠结,踱步从厨房里出来,好心情的调侃柳满蹩脚的借口。   为了爬山,郑铭佑今天穿着一身运动服,也没有往日涂抹发蜡的味道,说话时只吝啬的掀起一边嘴角,阳光痞气。   没有工作,没有争吵,没有悲伤,没有失忆。   一切的一切都还是停留在记忆里的模样,我们仍相爱,从未分别。   柳满突然不住的发抖。   吓坏了郑铭佑,以为又是哪个点又触动了柳满,冲上前双手拉住他的胳膊,还没来得及问出口,被柳满用湿润的手心按住掌背打断。   “郑铭佑,我喜欢你。”   “你的热闹不是我的热闹,我所有的喧嚣,都是你的怀抱。” 第二十章   时光扭曲,引诱着柳满忘记了两人的差距和隔阂。   原想着,计划周详的,安排妥当的,一步步去套牢猎物。   可现实哪容得你细细去准备,多得是无穷无尽的突发状况。   郑铭佑显然没有料到年轻的心竟如此的不讲章法。连这过于亲昵的姿势都忽略了,只能空抖着嘴唇,   “柳满,你……”   这一刻,柳满厌倦了他所谓的成年人的法则,只想用最直白的,最简明的言语去承载。   加重语气一字一顿,   “我说,我喜欢你。”   怕他跑掉一样,柳满用力拉住郑铭佑的手,指肚被捏的泛青,也毫无知觉。   郑铭佑觉得柳满此时的眼神灼烫万分,难以直视,只自顾自低着头。   看他摆出这副防备拒绝的姿态,柳满气得咬牙,   “胆小鬼!”   “郑铭佑你就是个懦夫!连自己的心都不敢面对!”   “我知道你怕,可你想逃避到什么时候!”   “你不能因为那些可能发生的事情就给现在的我判死刑!”   “郑铭佑,你再给我一次机会不行吗?”   “你放不下我,我也离不开你,还有什么不可以的?”   “相信我,我不会再犯轴了,我们这次会好好的。”   “总要尝试一下的,好吗?”   从硬气的凶恶到软言软语的规劝,任他威逼利诱,郑铭佑固执的缩在壳子里。   让一个对爱情失去希望的男人重新回归是很难的,更何况还是要栽进同一个坑里,趋利避害,人之本能。   更不用说柳满之于郑铭佑的命途,是朝露、是旧梦、是岁月,诱人醉生、催人易老,只是再无从前。   “又不是没试过,没结果的。”   出事以来,郑铭佑就是柳满所有的依靠。   爱恋交付得太过轻易,只当是一盘关卡曲折的游戏,从没想过GAME OVER的可能。   如今,扒开了糖果色的外皮包装,苦痛的鲜血喷涌而出,淹没至喉咙,积攒的委屈都爆发了出来。   立刻甩开交握的手,蹲坐在玄关毛垫上抱膝埋头,绷紧全身肌肉,强忍着不哭出声音。   郑铭佑叹了口气,一起蹲下抱住柳满,轻轻的拍着后脑和脊背安慰,却说不出一句讨喜的话。   他是在恐惧的。   这段时间他仿佛在面对一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毫不掩饰的爱恋,而他作为一个已经浸淫多年的老油条,已经经历过的热情散去,已经尝试过的痛彻心扉,真的要再来一次吗?   还能经受得住吗?   即便暂且不提自己的犹豫,他这残破的精神真的还能交付出完美的爱意吗?   到最后,免不得还要重蹈覆辙,辜负情谊。   这个决定不光关乎他,还关乎柳满。   可能是来源于愧疚和遗憾,他不忍心破坏这个孩子心里纯挚的爱情。   越是珍惜,越是慎重,越是清醒的知道,不可以。   许久的沉寂后,呜咽和啜泣归于平静。   郑铭佑说,   “答应李姐吧,去散散心。”   柳满说,   柳满还能说什么呢。   当天夜里,柳满没有和郑铭佑互道晚安,只顾着匆忙的靠上卧室门板,藏起落败的身影。   听到拖鞋踩踏地板的声响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每一声,都点在心头,渐行渐远,阻拦不及。   松了一身力气,歪垂着头,顺着门滑坐在地上,神色不明。   即便入了夏,夜里的空气仍怀有凉意,尤其擅长让失落的人颤栗,手指沾冷。   一个动作久了,身子酥酥麻麻,向外侧扭过酸疼的脖子,一眼就看到了安静躺在那里的床架。   屋子没有开灯,月光顺着窗口遥遥望到青年开合的唇齿。   他说,   “大铭”   16岁的高二,期中过后的常规家长会。   按传统,所有学生都在班级外靠墙围列队,等着被或气愤,或开怀的家长认领带走。   柳满的母亲每次都要等到做最后一个,和班主任亲切友好的交流交流,谈谈柳满的优胜之处和缺漏不足。   巧在这次,郑铭佑的奶奶也被苛留到最后,说郑铭佑的严重偏科。   时间有点晚,老师就合着两位家长一起说道。   柳满和郑铭佑在走廊里并排站立,长长空寂的空间里只能模糊的听到班主任细尖的嗓音和校园窗外枝叶翻滚互相拍打身躯的响动。   年少时总是单纯的,只一个眼神,就足够树立起一段友谊。更何况,还建立在共患难的彼此同情上。   最终,还是郑铭佑在柳满羡慕的眼光里先出苦海。郑奶奶慈眉善目,看不出喜怒,充当着无底线宠溺孙子的角色,   “奶奶的大铭哟,等了这么久,饿着了吧。快快快,回家吃饭喽”   本忐忑等着母亲的柳满一下就绷不住了,   “你的小名叫大铭是吗?”   ……   柳满时而皱眉,时而微笑,被甜涩的记忆勾住手脚。   猛地,不顾久坐的僵硬,直冲到床头柜前,翻出那个偷藏的本子。不复以往小心咀嚼字字句句的柔情蜜意,快速的向后翻动。   本子并没有写满,从半本靠后的地方就停了下来,   “满满,你可能要说我自作多情,我写到这里,不要说我懒,不要嫌我笨,因为,后面的就要我们要一起写了。”   之后,就是意味不明的线条和字句。   可右下角的稚嫩笔画却没有中断,那乌龟一步一个脚印,缓慢又坚定。   来不及感怀,连忙继续向下翻去。   柳满仓促的把本子翻到最后一页,动作笨拙可爱,驮着鲜花的大乌龟遇到了小乌龟,翻过群山万座,溪川河流,只差最后一步的时候,断了页。   正如郑铭佑所说,没有结果。   曾经每一句甜蜜的话语都化作铁链从柳满的周遭穿梭,最后,紧紧地缚住他,连呼吸都困难。他放下本子蜷缩在角落里,避之如蛇蝎。   那东西不属于他,全都是那个柳满的,那个抛弃了郑铭佑的柳满。一直以来的所有幻想,都不是他的。   错只错在他把温柔当成宠溺。   总想着走私浪漫。   柳满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望不断回头路,盼不来未归人。”   呵,回头路,未归人。   “一个孤独的人是可以入睡的,   两个孤独的人,   却是无法安眠的。   因为他们要分担彼此的痛。   如果有一天,   我使你感到痛苦,   请相信那并非我本意,   你痛,我亦千百倍的痛,   并且没有尽头。” 第二十一章 出行   柳满有个习惯,碰到出行或者重要的事,会做一个初步的简单计划。   每次郑铭佑看到,都会把计划补个全面,甚至是根据天气包里应该装什么都会涉及。   不过,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在机场候机的时候,柳满总有些不安,左右拧动。   搭在腿上的本子被蹭掉到地上,页脊磕开,散出几张写得满满当当的纸条。   明摆出自郑铭佑的手笔。   顿时有些想哭,还以为这老家伙真的是要赶他走呢。   李君摊开手在柳满面前晃,   “小满,发什么愣,检票了。”   柳满这才小心的把来不及细看的零碎放进包里,跟着排队检票。   却忍不住眉目飞扬,   “李姐,如果一个人明明担心你担心得要死,却还装作根本不在乎的样子,算什么?”   “恩…应该算是傲娇了吧。”   多亏了白甜甜的教导,柳满现在也能大致知道些流行的网络词汇。   傲娇吗?   还真是,不够坦诚还有点笨拙。   李君看他从伤神转到藏不住的愉悦,乐得打趣他。   “诶哟,是谁呀,这么萌?”   “恩,是挺萌的。”   柳满忽略掉李君的调笑,小心摸摸装着纸条和本子的背包。   带着愈发浓厚的心意,即使坐上了离开郑铭佑的飞机。   “喂,你好。是,我是郑铭佑……好。”   白甜甜眼睁睁的看着郑铭佑接了个电话再次光明正大的旷工了。不住的想,自从柳满来了,boss的全勤奖很是危险。   “你好,我是程卿。很多年不见了,希望你还记得我。”   程卿算是为数不多的,柳满大学期间的好友。郑铭佑难免也见过一两次,有些印象。   没想到两个人的交情到现在都没断。甚至还能以柳满为由头,联系着自己。   “你难道不想知道柳满为什么出的车祸吗?”   柳满回国不久,虽说签进了研究所,竞争压力也不小。程裕的项目正是关键期,顾不上他。没人指引,也没有职称,难免要受点气。   好在这几年柳满也通透了些,不至于再被这些腌臜事冲昏头。   偏偏碰上的导师是个不知进退的,威胁利用,企图压榨出柳满的心血。即便是已经熟悉行规的柳满也实在气不过,终于撕破了脸皮。   程卿要去国外调研,知道柳满最近心里不痛快,晚上约了他喝酒送行。   程卿体贴的选了家的阳台作为据点,让他晾着身子吹风。   身上舒坦了,心里的别扭就格外明显。   久违的触动了记忆的苗头,又待在好友营造出的保护层里,难免吐露些心结。   “第一年的时候,还会有挣扎,不甘,在每次想起他的时候,都会有深深的愧疚。”   “明明我是先放手的那个,怎么能总是摆出一副不愿忘怀的样子呢”   “后来,就习惯了,我做不到不去想,为了好受一点,也就不和自己过不去了。”   “想就想吧,反正也只能想想了”   柳满的语气没有波澜,像在说着昨天的早餐,那么香,可我忘了吃。   看在我已经用尽力气去忏悔的份上,就请原谅我的念念不忘吧。   “有时候,每个能喝酒的场我都会去,为了找一个醉昏头的理由,好让我能撒着酒疯打个电话,听他一个喂。“   “可是我挑来挑去,哪个都不好,都不够,真头疼。”   “你说,要是真的有个时光机,能回到大二的时候,恩…八年前,什么痛苦都没有.....多好”   第二天,柳满开车送程卿去机场。   送程卿登机后,自己却没急着离开。没散尽的酒气让人昏昏沉沉,只好又在机场迷了几个小时,才在傍晚开车回家。   路上出了事,失了忆。   “平时我和柳满联系的也不频繁,加上在外面时差也不方便。现在才收到消息,知道他出事。”   程卿也不在意郑铭佑有没有应答,晃晃咖啡杯接着说,   “总在你那里也不合适。我也调回来了,等他回来,就让他去我那住吧。” 第二十二章 酒吧里   连白昼都贡献给酒精,绝不是合格成年人会做的事。   声色放纵喧嚣只能在夜色下悄悄糜烂,在日光下没有生存之所,毕竟,还要过各自的生活。   郑铭佑不是个聒噪又爱发愁的人,他有明确的目标和规划。   就像失去年少时大过天的爱情时,难过忧愁,可日子也还是过的好好的。他们强大到善于自行分析生命里的所有问题,而不是寻求帮助。   可是这一刻,这个男人多年的孤独和无处宣泄的苦闷,深深的融化在酒精里,失了方向,既无征途亦不知归属。   所有能切实道出症结所在的问题,其实都已经有了答案。   而他,没有能问出口的问题。   蒋薛成知道他是个打不出闷屁的铁蛋,只好以己度人,救救这个可怜的迷茫小生命。   “其实,我是害怕的,怕他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怕靠近之后我的表现其实不是他的期许….”   蒋薛成顿了一下,仿佛也随着郑铭佑回到了那个困顿的自己,   “也怕像你们之前那样耗没了真心。”   “可是,当他追过来,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满脑子都是一个念头”   蒋薛成整个人凌厉的气质都被融化了,   “去你的吧,我爱他。”   说着,看向他,   “郑铭佑,现在你爱的人正在向你祈求一个拥抱,趁着你们还能相见,为什么不呢?”   郑铭佑走后,蒋薛成关好未到营业时间的酒吧大门。   小九缓缓从楼上走下,   “亲爱的,如果你能当面对我说这些话,我会更开心的”   蒋薛成深知对付这样不痛不痒的小抱怨应该如何应对。   他捧起小男友还翘着呆毛的脑袋瓜,献上一个缠绵的吻。   夜里,没了进进出出,走来串去的小家伙。郑铭佑和这个屋子一样空空荡荡,等着某个人回来给他一段热烈,填满它。   郑铭佑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发出一声嗤笑,   “没出息”   李君到底还是没能成功敲诈出一只肥羊,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只能去个偏远的小地方,考察民情。   柳满打电话的时候信号也不足,断断续续的,杂音绕耳。   “李姐说这里正好靠近沙漠,我们打算明天转机去逛逛,看看星星和日出啥的,大概要晚回去个两三天。”   两个人都有些缩手缩脚。   柳满生怕一不小心,哪份不合时宜的亲昵就触了郑铭佑的雷区,被打入死牢永不翻身。   郑铭佑则是整个人都浑浑噩噩不知方向,只能小心翼翼不戳破点名维持现状。   柳满的想念,郑铭佑的挂念,都溶在了不稳定的电波中。   第二天,郑铭佑的脑子还浸润在酒精的余韵中,昏沉钝痛。   随手打开电视倒了杯水,加了点果片。一只手揉捏眉心,试着缓解头部的麻木感,   “现插播一条紧急新闻。因对沙尘暴威力的预估偏差过大,X县遭遇猛烈风沙,未能及时中断交通往来,现已有两架飞机失去联络,请各位市民不要惊慌……”   玻璃水杯炸开在白净的瓷砖上,柠檬的气息挣扎着散开,主人却无暇顾及。 第二十三章 出事   郑铭佑抖着手拨出电话,嘟声过后,忙音不断。   他从未如此痛恨那些不靠谱的电讯设备。   好一阵的慌乱后,才想起来强迫自己冷静,只能不住地来回走动来稍稍缓解紧绷的神经,深呼吸放松肌肉,还是不能向处于惊恐状态的大脑处理任何信息。   除了那两个字,柳满。   好在网络通讯足够迅速,郑铭佑打开电脑搜出两架失事飞机的乘客名单,一个一个对照下去。   每次看到一个姓柳的乘客,都会忍不住心挛。   几次之后,他都要以为,即使真的看到柳满的名字,可能也已经麻木到体会不到痛楚了。   但是遇见下一个柳姓时,他仍会不住发抖,更加用力的攥住鼠标,在深夏惊出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郑铭佑后悔了。   就因为自己那懦弱的退缩,那点微不足道的自尊心,他再次推开了柳满,亲手把他送到沙漠去,送给了死神。   他亲手葬送了他们的爱情,现在又要亲手杀死了柳满。   但柳满却一直充当着他仅存的救赎。不论是十六岁还是二十八岁。   开始的时候,是郑铭佑引诱柳满的。   人总是要经历一段充满困惑的年纪,被称作精神上的发育期。   郑铭佑的发育来得格外早,结束的也格外迅速。还没通,就透了。   从上高中开始,遇见柳满为止。   他是先发现交情有变质倾向的那个,简单的说服自己只后,就开始了攻陷柳满的进程。   郑铭佑曾说自己是个市侩,能轻易的接受世俗里不被容忍的污秽,甚至偶尔还能附和一场装装样子同流合污。和固守的坚持自我来说,在他眼里都没什么差别。   柳满恰恰相反,他正直倔强,善良有原则。   真奇怪。   郑铭佑几乎是立刻就被这块璞玉所吸引。   如果说,他救柳满于水火,那么,柳满也是他求生的绳索。   郑铭佑第一次感受到来自外人的保护,来自柳满。   第一次产生渴望占有的念头,来自柳满。   第一次又想捧在手心里,又想昭告全世界。   陷入深爱,一蹶不振。   求你了,让我向你赎罪吧,以我的一生,我所有的爱恋,终此一生,别无二心。   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爱我。   郑铭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到那通电话铃响的。   “郑....郑铭佑,我们定的是特价票,改不了航班。现在全面戒严,所有航班都取消了,所有人都被困在机场里,网络也中断了。到底出什么事了……郑铭佑....郑铭佑你在听吗!”   郑铭佑空洞的脑子还不能迅速处理过多的信息,他唯一确定的是,   柳满还活着!   郑铭佑买了最快的车票。   见到柳满的瞬间,这个男人终于松懈了多日的困苦,和一天的惊慌,率先给了柳满一个拥抱。摩挲着倚靠在胸前的肩胛骨,不住地在他的碎发上落下亲吻。   事后多年,郑铭佑偶然翻出当时柳满的出行日记,   “在机场,在劫后余生的第一个夜晚,他来了,带来了一身的风尘仆仆和满脸的憔悴。入夜的空气有点冰,他的身子却是热的,存留 着奔跑后的粗喘和鼓动的心跳,让我强烈的体会到我对这个男人的依恋。柳满,你完了。”   郑铭佑想了想,在后面加了一段话。   “当我一步步靠近你,我体会到了此生最大的庆幸。你还活着,一切都还来得及,包括我能给你一个拥抱,并且告诉你,我爱你。”   回程的时候,他们甚来不及在意旁人,双手紧握,永不分离。   攥着对方一生的幸福美满。   到此,才真的应了那句诺言,   “我们相爱,万世情长” 第二十四章 日常   直到回到家里,两人才从那场擦肩而过的事故里挣脱出来。   像当年的两个毛头小子,刚刚在嬉闹间躲过一场大雨,回到屋檐的遮掩下才意识到方才横冲直撞的傻气。   松开手后的两人,看向彼此的目光都有些局促。   郑铭佑抬手摸摸柳满的脑袋,   “去洗个澡吧”   柳满侧头看他,确认他不是在支开自己,以便再次缩回壳子里。   那认真的神态逗笑了郑铭佑,   “我哪儿也不去。你最好再泡个澡,解解乏。一出来,就可以吃饭了。”   说着,微微弯下腰,和柳满平视,右手沿着柳满的耳骨从耳蜗滑到耳垂,边用拇指摩挲过脸颊,同时放轻放缓嗓音,安抚着不安的小家伙,   “乖,不怕。”   浴室里,柳满听话的把自己泡在浴缸里。   因着是头一次泡澡,挤多了沐浴露,只能在一团白花花里堪堪显出一个头。   一开始的欣喜和紧张劲儿过去后,柳满开始放松肌肉,手臂随着浮力心不在焉的晃动水波。   晃着晃着,慢慢的带着点泡沫摸上了左脸,红红的,仿佛还残余着男人的触感。   像突然支撑不住一样,沿着浴缸一点点滑下,直到只漏了双眼睛。   啊,好害羞。   晚饭时,郑铭佑破例分给柳满一小杯红酒,让柳满好生惊奇了一会儿。甚至忽略了郑铭佑想要碰杯的意图。   没办法,只能出言制止,   “柳满,好好吃饭。”   饭后,柳满捧着早就空掉的水果碗,磨磨蹭蹭的不知道熬过了几集电视剧和几个综艺的时间。终于被郑铭佑拉进了卧室,勒令睡觉。   郑铭佑的卧室。   久违的同床共枕,都不好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这一次倒是真的都老老实实的守着自己的小被窝。   两个人平平整整的和天花板对视,似乎都有些不知所措。   也不知道该说是进展太快还是顾忌太多。   昨天刚刚确定关系今天就躺在同一张床上,实在是飞速。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两个人同居好几个月了,连手都没拉过几回,也是过于缓慢了。   郑铭佑还陷在某些束手束脚的揣测里,突然听到耳旁柳满一声轻笑。一瞬被所有顾虑解绑偿还自由,也被勾出了笑侧头看他,   “笑什么?”   柳满眉眼弯弯,也不再苛守着平躺的姿势,扭动腰身,转向郑铭佑侧躺,   “想起了高中野营的时候”   高二转高三的暑假,学校为了达到校园文化指标,随便定了片地,牵了这帮孩子出来过个家家,耍一耍。   虽说还没捅破窗户纸,但两人确实已经存了相互勾搭的心思。   有意无意的,被分到了同一顶帐篷。   夜里,郑铭佑掏出奶奶准备的驱蚊物件,两个男孩就大咧咧的敞开门户看星星。   帐篷不大,都平躺下难免要肩紧贴着肩。别人抱怨还来不及的状况,倒是给他们提供了些说不清的便利。   为着腾出一点活动空间,郑铭佑枕着一旁的胳膊,另一旁倒是更加的贴近柳满,幸好两人都做贼心虚,谁都没去戳穿这点小猫腻。   乡村户外的夜空很美,很是适合牵手遥望宇宙。可惜郑铭佑不懂什么星球和坐标,只能从肚子里挑挑拣拣,想选出有趣又有情调的话题。   “其实奶奶给我去上户口的时候,不是这个名字,”   柳满看上去冷漠得很,懒乎乎的应着。可紧抓着裤缝的手宣泄了他的演技。   郑铭佑似乎想挫挫柳满小花花肠子的锐气,一把拉过柳满软乎乎的手,摊开在自己手心,在上面一笔一画郑重的写,   郑、明、友。   “郑明友。登户口的是个老知情,嫌难听,给我改了。”   柳满不挣扎,郑铭佑也不先撒手。交`合的手掌紧绷却真挚,好似正在进行某种古老的契约,向月光祈求一个见证。   任谁都舍不得打扰这份温情。   直到手臂出现僵涩,柳满才缓缓收回。   帐篷笼罩在琐碎的光芒里,郑铭佑感觉,他见到了自己的精灵。   “其实,我会算命,那个名字,不好。”   郑铭佑看着柳满绷着小脸,一本正经的样子,不自觉地迎合他,   “哪里不好?”   “郑明友,郑明友,那你不就是郑明的朋友了吗?不是我的了。”   郑铭佑空有一腔脉脉只能无力。   死小子还会玩心眼了,装傻给谁看呢,谁要当你好朋友,老子要当你男朋友!   可能是来源于年纪的优越性,我们回首往事的时候,总是会或多或少的嘲笑一下那些稚嫩的举动。   好在说到故事里的主角都开始渐渐接近,两个人也跟着放松了。   “我一开始都紧张的僵到不行了,亏得你还能分出心来和我讲故事”   “也不知道是谁一副冷冰冰的样子,理都不理我”   “那是你不知道,我手心的汗都流出来了,你还没良心的笑话我!”   “我可看不出来你紧张,还以为是个老手来骗我这小白羊呢”   “你胡说!明明是你框人,攥着我手,占我便宜!”   ……   月光是个温柔的存储器,没有空做见证者,把攒存多年的甜蜜和温柔递送给这对情侣,做他们重修旧好的贺礼。   《读报纸的人》里说,生活像一双永不疲惫的眼睛,看着我们一次次离别和一点点成长。 第二十五章 日常2   出乎意料的,初次同床共枕之后,两人竟仍然维持着相安无事的状态,半甜不腻。   郑铭佑按时按点上班下班,反常到一眼就能让人联想到老树开花。   柳满这边,总是坐环路去大学校园里蹭蹭课。因为不必顾及学识也就不去挑捡,看见教室就进,得着什么就听什么。运气好的话,还能碰上个讲座,倒是很有意思。   偶尔犯懒了,就心安理得的赖个床,不热的时候还能四处逛逛,或者缠着和郑铭佑去公司里猫一阵子,顺便和白甜甜取取经。   傍晚会一起散步,路过大妈和大爷,小孩和宠物。   周末会按着采购的周期,从菜市场到大超市,从人声鼎沸到繁华轻奢,总是相似的浅笑和对视。   或者选了热映的电影,在黑暗里光明正大的手牵手。   却再没有超过了,说亲密却不热烈,说疏远却都在渴望亲近。   像是跳过了激情期直接进入了老夫老妻的相互扶持。   让柳满在享受安谧的同时也有些惋惜。   恰逢白甜甜同志友情赞助《论,如何把男朋友宠上天之“新姿势”篇》,有如春风化雨般雪中送炭。   从此开始了企图让,表面彬彬有礼实际貌似性冷淡男友摇身化狼,的漫漫长路。   这天,到了临出门的时间,柳满想起了教科书上说的姿势。   “能为弯下直挺挺的脊梁骨,把我一身尊严交托于你脚下,匍匐在尘土中,等你探望。才是真男人!”   仗着郑铭佑确认关系以来的无限宠溺,加上天马行空的意念,想到什么都会去落实着玩玩。   特意从鞋柜里找了双带着点鞋带,也勉强算和郑铭佑衬衫配套的皮鞋,再次开始了尝试。   郑铭佑感觉得到,最近这几天的柳满似乎格外有劲头,像是突然得到了绝世武功的独门秘籍。看他玩的高兴,一时半会也没有收势的意思,就由着他在自己身上实验着各种莫名其妙的某招某式。   两个成年男人卡在玄关实在是说不上宽敞,但两人都各得其所,一个躬身翻弄手指,试着扣出一朵优雅的玫瑰花,一个低垂着头,目光温柔。   过于美妙的记忆总是会有些小插曲,比如出事后的柳满完美的回归了他20岁时的青春,和仓惶。   “对了…啊!”   柳满莽莽撞撞的猛站直身子,向郑铭佑的方向抬头,不算太过恰巧的撞上了郑铭佑微收的下巴。   一个呼痛,一个闷哼。   头盖骨比下颌骨强健许多,缓过之后的痛感不算很强烈。反观郑铭佑,揉揉蹭蹭后反倒越发的显红。   柳满很不厚道的在郑铭佑无奈的眼神里笑出了声。   笑到打嗝。   弄得郑铭佑一手半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还要帮着去平复柳满上下起伏的脊背。   顺通最后一口气的柳满,按下郑铭佑还在轻拍他后背的手,在身侧十指相扣。   另一只手揭开郑铭佑微红的下巴,献上自己的唇,贴上那片红色,   啾~   “亲亲就不疼了。”   柳满从郑铭佑带着清爽男士须后水的皮肤上离开后,悄悄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反应不过来的样子,克制不住又凑了上去,转移到另一点红,碰到那处独一份温热的柔软,   “还有,一路顺风。”   送走郑铭佑后,柳满蹲靠在防盗门上。   炸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亲……亲到了!   热……热的!   我……我主动的!   可恶!亲太快了!   都没感受到是什么软度!   今天吃了水煮蛋,郑铭佑会不会闻到味道了?!   啊!啊!啊!啊!啊!   ……   在玄关的地毯上扭动的样子,活像个得到男神青眼的小痴汉。   那边郑铭佑也不太淡定,放空走神都是寻常,总是会不自觉地用手指磨蹭唇瓣,每每从晃神里惊醒后,猛地惊醒。只能无力的撑住额头,陷入又一轮挣扎里。   爱神似乎格外钟情赐予凡人小小的波折,让情侣们身陷各种甜蜜的困扰中。   困扰归困扰,甜蜜还是要继续的。   告别吻作为某种传统的告别仪式存在必有其独特的含义,多亏了两人都默认般的心照不宣,让这个仪式也成功入驻了这个小家庭里。   一开始只是轻轻碰触的试探,因着身高,接吻的角度倒是刚刚好。   一个仰起脸,一个略低头,交换依恋。   久而久之,柳满开始采取攻势,偶尔微抬脚跟,也能含住郑铭佑的上唇舔弄个一下两下。   却不再向深处挑逗,勾人又纯真。   反倒是郑铭佑这个经验老道的,往往被这些小举动戏弄住,僵手僵脚。   柳满是被身边被窝里的阵阵骚动弄醒了的。   习惯懒洋洋度日的柳满,很自然的被养出了一些小毛病。   比如现在被激发出某些扰碎清梦的小脾气,他甚至很不客气的想,撸管去厕所啊,混蛋!   直到看到餐桌对面那人红肿的手臂和几道明显的指甲印,才意识到,真是冤枉人家了。   天天规规矩矩守着洗白白香喷喷的男朋友都碰都不碰的人,怎么可能大清早在床上对着人屁股打飞机呢?!   哎,好气。   邻近深夏,经历了平和的破冰春季后,蛰伏许久的物种都开始了细微的萌动。   郑铭佑不幸中招。   本来柳满也没当大事,偏偏被郑铭佑全然不在乎的态度激出了个小把戏。   “万一是毒蚊子怎么办!一定要处理!”   仔仔细细的“处理”了每一处,保证没有一丝红点点泄露在外,才恩赐的允了郑铭佑的跪安。   于是,郑铭佑顶着小半臂用牙膏画出的心形,接受了一整天目光的洗礼。   Boss家的那位真是好情趣。 第二十六章 生日   恶作剧归玩笑,柳满对郑铭佑还是很上心的,看他被蚊子肆虐出的红斑点,自己先心疼的不行,老子还没能成功动手动脚,倒是让你们抢了先!   于是当机立断的决定,大扫除!   郑铭佑回到家里,柳满正盘腿坐在客厅的地毯上,摆弄着什么 。兴趣盎然到连个眼神都没空施舍,轻飘飘扔来一句,你回来了。   虚应一声,走到他身后,才看清那引走本属于自己的关注度的玩意,   “是家庭影院,要看电影吗?”   柳满大着胆子窝进郑铭佑臂弯里,看着豪爽潇洒的动作实则内心小鼓乱颤个不停。   郑铭佑也懂他,不做声的收拢,彼此交缠。   柳满缺失的八年,足够郑铭佑挑选出一部优秀适合观看的影片。   但做过功课的柳满有自己的主意。   ——《夏洛特烦恼》   郑铭佑因着工作和私下生活并不繁冗的缘故,并不热衷什么影视消遣,倒也没看过这片子。看片头知道大致是个喜剧,也就松了心性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触怀中人。   柳满很轻易的进入情境,时而安静,时而笑到抖动,连带顶弄郑铭佑的家居服和头发,痒痒的。   不知不觉,演到了夏洛重归现实,缠马冬梅缠得厉害。   柳满似乎是受不了那粘腻劲,微缩着脖子,碰到了郑铭佑的肩骨,拧着看他,   “之前就想和你说。这阵子,会有模模糊糊的影子闪现,虽然不大清楚,频率也不高,但感觉挺明显的。”   也又做过几次复检,医生说是恢复正常,没记忆闪现也正常,有记忆点也正常,不用惊慌,一点点恢复就行。不用有病理上的担心。现在出现影子,倒不至于大惊小怪。   郑铭佑慢吞吞的应了一声,心不在焉的玩柳满的头发。   柳满知道他习惯闷着,拉住他的另一只手,合握在掌心,   “别害怕,我感觉得到,他也是高兴的。”   郑铭佑就着姿势翻开手腕,揉弄着柳满的发,轻笑道,   “小屁孩,就你知道得多。”   深夏,所有的蝉都在进行生命的最后颂歌,也再次迎来了柳满的生日。   柳满拒绝了郑铭佑预定高档餐厅烛光晚餐的提议,带着郑铭佑踏进母校,绕过石径,穿越花丛草树,回顾青春和爱情。   中午借了在校学生的饭卡,久违的面对面抢挑拣方餐盘里的菜色。   想着现在柳满和程裕的关系也算是生疏,就没有去拜访他,两人慢悠悠的回了家。   晚餐,郑铭佑打发了捣乱的柳满去看电视,自己在厨房敲敲打打,倒是弄出一桌像模像样的大餐。   柳满吃的很是欢快。   郑铭佑这个大厨,反倒偶尔捡几口,大多时间都是单看着对面的人,柳满还笑话他是在做饭的时候试吃吃饱了吧。   小小的玩笑没能激起反驳,反倒圈起点点涟漪,泛弄涟漪,   “因为你,秀色可餐。”   柳满没料到一直吝于给他勾`引给予回应的人,居然突然展开撩术,一时有些反应不及,只悻悻放下手里的鸡翅膀。   郑铭佑起身绕过来,略带强势的把柳满转侧过身,自己则面对着他缓缓半蹲下`身,单膝跪地,献上自己的掌心,   “满满,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在今天向你剖开我的全部。”   “算是补偿,算是重生。”   “现在,我的爱全在这里,任你处置。”   柳满简直不敢去猜测他的意图,可是又怎么能真的不懂呢?   突如其来的表白,让他在惊喜之余更是感受到了郑铭佑的重视,这个男人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万般挣扎,却依然渴求着自己,义无反顾。   他已然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屏住呼吸,盖上他的手,一个劲的去点头,   郑铭佑缓缓牵住他,神色真挚,宛若得到珍宝。   “下面要借用一下之前用过的台词,希望你不要嫌弃。”   “如果不是急于给你一个家,我希望我们一生热恋。这样,我能一直怀着激情向你推销着我,你也能永远这样天真畅快。”   “可是既然你已经答应了我,那么就不可以了。”   “我们会是有婚姻关系束缚着的人了,以后只能在婚姻这个小小的约束下面,消耗着热情。”   “现在,需要我叫你柳先生吗?”   “我家的柳先生。”   柳满终于克制不住,不顾满手油腻,不顾地板上的灰尘,扑进郑铭佑的胸膛,像扑向永生的追求,义无反顾。   那天晚上,柳满在浴室呆了很久。   套上睡衣,热腾腾的挪进了卧室。明明已经擦干到了发梢,却仍有挥之不去的水汽,连指甲和脚趾都圆润可爱,诱人品尝。   郑铭佑依靠在床头在曲起的大腿上摊开一本书。   一切都像往常一样,除了那床上,少了一个屏障。仅存的一床被子,显示出这个夜晚总会是不太寻常的。   小夜灯是柔和的暖白色,安静的笼罩着床身,聚光浮沉在那人宽阔的肩臂周围,足够抚平他一切的焦急和彷徨。   柳满沿着床线,途经郑铭佑的臂腕,腰跨,脚踝,绕到自己那侧,把拖鞋靠拢,小心掀起被子一角,缩了进去。   “睡进来些,别着凉。”   郑铭佑见不得他龟蜷着身只占一个小边沿,右手小臂撑在两人中间,用空闲的被子,不想竟吓到了人,引起柳满全身一颤的瑟缩。   郑铭佑压好被子边角,妥当的退回了自己的安全区。   很久,两人都没有动作,柳满觉得可能是自己的不安感染给了郑铭佑。   “你看的什么书?”   郑铭佑没预料到柳满的突然搭话,也没想到竟然用这个话题打破僵局,回答的有些迟钝,   “恩…就是之前……”   比起套路深深,柳满更喜欢也更擅长来一发直球,直接截断郑铭佑的话,   “有我好看吗?”   *********   若是柳满再大胆一些,就能注意到,那书的读取进度,仍是昨天那一页。   然而,正如他同样不知晓的郑铭佑的紧张,通通都被归纳进郑铭佑的柳满专属秘密匣里。   合起的书从手掌转移到床头柜上,郑铭佑从被窝里搜寻到柳满的手腕,慢慢靠近,呼吸交缠。   在蜻蜓点水的触碰试探后,两人从彼此的目光里都看出了一些急切,撞痛了也没关系,磕破血肉也无所谓,让我成为你的,让我拥有你!   郑铭佑扣住柳满的后脑,用唇去碾压住他的唇,如果什么都让柳满来主动的话,难免太逊了。   先是用唇瓣细细抿过唇珠和唇角,温柔轻缓。   微微分开一小段,两人都清楚的看到了对方因恋人在怀而勾出的情欲。   缠绵过后,激情上涌。   再没有余力去挑逗,拼命去勾弄对方的唇舌。争夺氧气又传送津液。   郑铭佑舌尖轻挑,探进那方湿软,舔弄过每一颗牙裸和缝隙,终于探访那小小主人,却没了方才的客气,奋力抵弄勾缠,是绝不放手的势头。   柳满也被激起了血脉里的狂躁,不甘示弱的用牙齿去含舔,啃咬对方的唇瓣。双手也不知不觉的揪住了郑铭佑的衣领。   一吻毕,都有些气息紊乱,勾出的细丝也没人去顾及,只想着雕刻对方的眉眼,每次呼吸,每个颤抖,都揉进心骨里,永不分离一丝一毫才好。   郑铭佑推开被子,翻身撑在柳满上方,用右手划过柳满的眉骨,鼻翼,颔线,锁骨。   一颗一颗的解开纽扣,刚被洗过还很清冽的身子暴露在眼前,待他享用。   右手食指指肚上细小的疤因着主人的忽视,被养的不好,有些微微的凸起和粗糙,引得身下人不住发出青涩魅惑的抖动。   那四处作恶的霸王停在白`皙胸膛的一点红嫩前,似乎被美色吸引,又似乎在考虑如何欺压那娇羞的小可怜。   柳满从不知道,原来自己那处,竟能被人触碰到这般酥痒的地步。看那手指却总是绕圈打转,却总是避开重点地带,恨不得拍开那坏不顶用的家伙,换自己来。   他的身子算不得是敏感型,只因着是郑铭佑的触碰会有些动情,乳`头更是没什么特殊感触。偏偏这身子不是真正的二十岁,实际经历过的无数场春事,早把它调教成最诱人的艳丽。   似乎是看出他在走神的惩罚,或者是大发慈悲般的奖励,终于触碰到了那硬`挺的一点,力度轻巧,手法完美。   柳满难以克制的吐气,发出一声呜咽。   郑铭佑也对他动情的回应做出应答,献上唇舌。   坏心眼的故意舔弄的大声,啧啧水声在寂静的空间里充斥着柳满的听觉。难以消受的用小臂遮住双眼,企图去逃避,羞怯的自己和缠人的快感。   夜色朦胧也足够漫长,留给这对恋人无尽的依存时光。   郑铭佑也不再收着力气,舔着一边,又用手玩捏另一边。   直叫柳满不断交替咬住上下唇瓣,才堪堪忍下羞人的呻吟,留下更加色气的喘息。   终于放过那红肿的两端,不等那人歇息,就偏着留下一路凌乱的水渍,去舔亲柔软肚皮上的小巧肚脐。   猛地触碰勾得柳满弹起腰身,脚跟也不住的去把床单弄出褶皱,无处安放的双手只好紧抓着郑铭佑的衣领不放,整个人都乱糟糟的了。   郑铭佑远不像表面上那么游刃有余,小半套调情做下来,他的呼吸也变得分外急促。   急速上涌的情欲让他难以从容,动作也有了不易察觉的急躁和粗鲁。   被柳满一提醒,顿时嫌布料禁锢住了散热,掀着边角一把撇掉了束缚的衣物。全身只剩了一条内裤遮羞,但鼓出的一团让人能明显看出顶端都晕湿了许多,柳满更是不敢细看,只顾匆匆瞥开了眼。   柳满的感官被挑逗的异常灵敏,感知到郑铭佑的变化,反倒像是在自己心里也生出了一团火,让人想蜷缩起来,又想更多的袒现出来,祈求救赎。   郑铭佑没有褪去柳满的裤子,伸进手,安抚般的晃动柳满的性器,另一手悄悄沿着臀线探入那片秘境。   两指摩挲过柔软的臀肉,一点点触碰到了那处的褶皱。软嫩光滑。   几乎算是顺利的挤进一小指节。   立时看向比刚刚更加羞红脸的柳满,这人,要勾着人怎么去疼他才算够啊。   柳满看他伸长手,从柜子里摸出未拆封的一管润滑剂和一盒安全套,有些想并拢双腿磨蹭一下去缓解莫名的痒意。却夹住了腿间的郑铭佑,触碰到他腰间略高的皮肤触感,仿佛烫到又不知该如何反应。   郑铭佑也没去禁锢他这些小动作,只是焦躁的扯了包装,挤出一大坨透明润滑液,双手一搓就抹在他臀间,小心扩张。   并不急着向深插,在两指节处打转,引得柳满像被戏弄般不断呜咽。让人想欺负的更多,更多。   “啊!…别!……那是什么……”   那处显然敏感得很,经不得丁点刺激。惊得柳满突然扭动腰身,挺起胸膛,企图逃脱那人所给予的过分直接的快感。   显然郑铭佑是不可能放过他,只能去诱哄着,   “乖,会舒服的。”   又松了几分手劲,却是不断轻轻掠过,用自己指腹的粗糙去展示更多惑人心神的本事。让伴侣更加为自己折服,硬`挺,流弄不知名的液体。   一指。   两指。   三指。   空在外面的拇指和小指也不甘示弱,随着手掌的角度变化,变着花样触碰臀瓣。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足,都是难以忍耐的急切。   郑铭佑褪去柳满的所有遮掩,去够取枕边的薄片包装套,柳满从大口大口的喘息中回过神思,伸出手按住了郑铭佑肌肉绷紧的小臂,让人停了动作。   郑铭佑暗压着嗓子,   “别闹”   柳满受不住他在耳边喘息的语气,脊椎又传来一阵麻痒,却还是坚定的摇摇头。   郑铭佑怎么可能不懂他的心思,僵酌片刻,也就妥协了。收回手来,用脸颊蹭抚柳满耳侧,交换亲昵。   交握的双手,一对戒指在闪耀。   扶着顶端触碰到入口时,郑铭佑停在柳满腰侧的手捏捏揉揉,   “放松”   同时轻啄嘴唇,抚慰阴茎,一点点缓慢的进入。好在扩张的仔细,润滑也充足,柳满没体会到传说中撕心裂肺的疼,可以忍受的轻微痛感和被迫撑大的肿胀填满了所有感官,   慢慢的整个龟头都送了进去,开拓内壁的感觉既陌生又熟悉。郑铭佑没有过分深入,按着记忆和刚刚的探触大约又送进一点茎身,扭动找寻。   柳满在他的耐心照料中全身心投入到情事里,被顶到那点的时候,甚至没有故意克制,放纵自己惊慌的呻吟,胯下也因着刺激流出一点透明的液体。   郑铭佑看他得了趣,用手抹了那液体,套弄他的龟头,和后`穴一同发出粘腻的声音,糜乱万分。   柳满陷在迷蒙里也感觉到了郑铭佑似乎不想再进入的意图,保持着大半根在外面的状态交`合,完全是取悦照顾他的做法,全是快感和呻吟,不顾自己汗湿了额头,茎身上的青筋也被憋弄的格外狰狞。   这可不是柳满要的水乳交融,   “郑铭佑,我不说第二次……进来,全部!”   “我要你!”   郑铭佑看着含着自己的身下人,突然感到了对自己总是去试探的羞愧,口口声声说着交付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的退缩。他的犹豫,他的脆弱,他的讨好,现在看来都是如此的可笑和嘲讽。和最亲近的人还有什么不能坦诚相对的呢?所有无法抑制的感情已经足够构建起坚厚的信任,让他再次去呵护自己的爱人,重拾自信。   言既至此,还有什么理由去说不呢?   他的爱人正像他渴望着他一样同样的渴求着全部的他!   缓慢又坚定的破开紧致的肉壁,直至末根。   郑铭佑不敢轻易动弹,停了许久,听柳满的喘息趋于平稳,才开始小幅度的晃动。   同时柳满也在努力的放松自己。   适应一阵子,两人都从摩擦中体会到了不同感触的快意。渐渐都有些不满足。   因是面对面的姿势,柳满很容易的勾起脚,就能蹭到郑铭佑的小腿,催促他。   这时的男人哪受得起这般撩拨,充血的抽出小半根,再顶进去。   囊袋拍在股间的声音响起时,两人都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也就不再忍耐,大开大合,越来越快,越来越深,越来越爽。   穴口也随着抽插缩缩合合,带出越来越多的白色泡沫。   柳满也憋制不住,索性开了嘴关,吐出诱人的声音。   “郑……郑铭佑….恩…那里…”   “满满…”   “恩…我在…”   “郑铭佑!郑…我…我不行了…要…”   “满满…忍一忍,一起”   临迸发时,郑铭佑在快速的抽动里不忘俯在柳满耳边,   “我爱你”   柳满在身陷窒息的快感中模糊又清楚的听到了这样简单直白的情语,硬生生隔离了心魂,大脑昏胀,灵魂却无比清醒。   仿佛归属,终于和这世界找回了八年的联系。   感情和记忆都开了闸门,奔涌而来,卷着情欲达到了又一次高潮。   郑铭佑,谢谢你,再次爱我。   “坡上柳成荫,陌上花已开,可缓缓归矣。” 第二十六章 柳满那几年   “妈妈!小龙说他妈妈为了奖励他这次考到了前十,给他买了遥控玩具车。”   “然后呢”   “我……我这次考了双百,可不可以”   “呵,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柳满捏捏眉头,疲惫的醒来。   明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了,想不到,有些事还是根深蒂固,终生囚固,再无翻身之日。   他十分厌倦这样固执活在过去,甚至是永不忘怀的怨恨中的自己。仿佛只能靠着这些挣扎还能提供出一些养分,时时刺痛以证明自己的存活。   这样,他和当年那个没用的,守护不了任何东西的自己,有什么差别?   可厌恶又怎样,那些能救他的,都已经让他亲手断送了。   原因充足的,他会想起郑铭佑,很是频繁。   从本质上来说,他的尖锐和郑铭佑的圆滑又有什么区别呢?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比他更高尚呢?   他自私到甚至不会为了两人的未来做一点点贡献,一味的去消耗郑铭佑的照料,却反过头来嫌弃那个在爱情中做出更多努力的爱人,真正让人觉得恶心的,是谁呢?   郑铭佑也一定是因为再经受不住这种幼稚的指责,不断经营两人生活的疲惫,是最大的杀手。   他不是没有过挣扎和尝试,怎么就能不爱了呢?   他没经历过被理智束缚规劝的感情经历,倒是体会了理性对感情的叩问。   初分手的时候,柳满总觉得自己的想念一种亵渎,明明是自己的不肯妥协,不明事理,毅然的伤害了永生挚爱,现在却总是摆出一份自怜自艾的样子,一副被抛弃的受害者样子,连自己都会嫌弃。   可谁伤害了谁,谁又说得清呢。   你拉我出苦海,又送我至沉沦,真真是冤家。   清晨的光被厚重的窗帘阻挡,穿透不能。本应在舒适的光线中,从朦胧到清醒的屋子,仍是一片黑暗。   柳满对住处要求不高,即使学校提供的宿舍条件不俗,他也没什么欣喜。唯独这窗帘,是他在旁人忙进忙出搞装饰的时候,扯下了原本明丽清新的色彩,硬是换上了浓厚的黑色,无边无际,吞噬一切。   这是他仅存的固执,唯一的对自我放纵时的需求。这点空闲,从黑暗到光明的过渡,是这一天的洗礼,让他把所有歉疚,所有疼痛掏出来,嚼碎了,咽下去。   出了这扇门,过了这点时间,他就是那个自私自利,为了生存,抛弃爱情的冷酷面孔。   即使那是曾让他失去一切又得到一切的爱情。   蹬上拖鞋,站在窗前静默,猛地拉开了屏障。仿佛走尽隧道闯入了熹光中。   柳满录上的大学基础设施很好,三室一厅,有独卫,带厨房。另外两个舍友也是华人,彼此关系还不错。空闲的时候也能说笑一阵,放松放松。   拉开冰箱,空空荡荡。   很正常,不能指望一个男生宿舍随时有充足的食物供给。   拎了一件外套,轻磕了下运动鞋,又开始了这一天。   晨跑,买早餐,冲澡,上课,午餐,上课,晚餐,实验,写报告,洗澡,睡觉。   在国外的那几年,柳满把自己照顾的相当好,一天三餐,按时按量,连泡面都不曾动过一次。   他总想着,要是有一天和郑铭佑遇见了,他常规性的问候自己过得好不好的时候,总是要说上一句,   “吃得好,喝的好。”   即便他过得并不好。   然后偷偷在心里说,没有你,一点都不好。   这是所有离家出走的孩子,最后的骄傲。   总要闯出点名堂来,才好有那么一丁点资格对那些被放弃的,被留守的,捧献一份交代。   最低层次,也要照顾好身体,即使他心里并不怎么好受。   似乎大多数的童话都以婚姻通往幸福,然而在现实生活中,却不是必经之旅。   他总是这样安慰自己。   柳满曾想过要不要弄点什么来陪陪自己,也在街头巷角捡过几只流浪猫狗,但最后却从未将他们留下。   他一个漂泊无依的人,要怎么给别人一个家?   不是没有人追求柳满。   来自东方的帅气少年,自带引人注目的光环,冷淡的神色更是增添了一些迷人的想象。   但大都会被他吓跑,剩下的也会自觉无趣无望,主动清场。   生活不像那些被意淫出的场景一样,会有那么多牺牲自己,罔顾他人意愿去自以为救世主,以挽救的名义去追逐纠缠。   人来人往,人山人海。   “柳满啊,回来吧,外面呆了这么久了,总要回来看看。”   程裕是看着柳满长大的,记忆里还是那个跟在身后的苦哈哈写报告的孩子,一转眼,风度翩翩,了无人气。生气归生气,还是心疼的。还是亲自把人叫了回来排进研究所,能帮一点是一点。   柳满重回了这里,多亏了这几年每天的自我鞭挞,心情倒没有太大起伏。   不过是换个近一点的牢笼。   只要身有余孽,哪里都是孤独。 第二十七章 回归   郑铭佑轻手轻脚的端了杯水,舍不得发出半点动静惊醒什么。   直到靠近床边,露出了无奈的笑,   “既然已经醒了,倒是给点反应啊”   柳满睁着眼睛盯天花板,乖巧的平躺在被子里,只留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显然是早就醒了的。   看到郑铭佑靠近,才挣扎着起身。   郑铭佑连忙去扶他,让他靠在床头,还不忘在他后腰加个抱枕,又递上了温水。   昨天两人都有些激动,极为迫切的交付自己,更不用说后半程柳满恢复记忆之后,无措到只能去回应迎合,云里雾里。但毕竟不比从前身轻体柔,稍微休息一下就生龙活虎,继续不要命的撩拨。这次竟然清洗时就开始昏沉沉的,出了浴室就睡了过去。   这让他懊恼之余有些庆幸,不然,要怎么告诉郑铭佑,我被你干回记忆了?   简直不能更尴尬。   但积攒的习惯让他能在刚刚醒来这段时间清醒的思考,够他凝定心神。   “我喜欢你。”   柳满一脸严肃的看向郑铭佑,即使耳根红到不行也直勾勾的对视,像在完成一个交接。   郑铭佑拿走他手里的杯子,放在床头柜上,也端正了态度坐在床边,从指肚到指根,捧起柳满的双手,眼里倒映出柳满的样子,   “恩,我也爱你。”   柳满抿抿嘴,这种一再确认对方心意的举动而积累出羞愧般的局促,让他再经受不住一点酸涩的坚持,终于错开了目光。   郑铭佑松开他有些轻微抖动的手指,就着他侧偏的姿势,揽他进怀,下巴抵在耳尖上方,仿佛用出了一生中最温柔的嗓音,   “还有,欢迎回来。”   二十八岁的柳满有无穷无尽的顾虑,甚至不允许有泪水和犹疑,好在二十岁的柳满足够勇敢,打碎彼此的瞻前顾后,再付深情。   至此,各自历难,功德圆满的两人都学会放下一身锐气和骄傲,不仅是为了去重拾情谊,也是为了更好的去经历生活,体验最为纯挚的幸福。   柳满从研究所走出来,就看到从树荫下走来的男人,不等郑铭佑向两人打招呼,自己几个大跨步走上前。   轻点脚跟,亲上了那人的嘴角,不深,却足够让那男人为此愣神。   李君反手一个文件夹就呼了上去,   “小子,就算辞职了也给我收敛点。”   柳满装样子顺顺根本就不疼的后脑勺,腆着脸笑,   “姐,热恋中,理解一下嘛。”   还不忘对郑铭佑眨眨眼,像个讨到玩具的孩子,晃晃两人相扣的双手。   李君一下子热了眼,真是因祸得福,让这两个相爱的人,能少走一些弯路。   注意到李君的感怀,柳满也正了正脸色,   “李姐,谢谢你。”   李君无意让柳满沉浸在伤怀里,恢复成平常的潇洒样开始赶人,   “知道就好!快滚,大高个子戳在这里惹我心烦。”   即使刚才已经打点了一圈,大家的心意还是难以平静,又在微信短信里各种轰炸,柳满只好一个一个的表达感谢。   郑铭佑趁等红灯时去关注柳满,只看到他闪动的手指,   “不后悔吗?”   柳满辞了研究所的聘用,决定回学校去当讲师。   前几天拜访程裕的时候,被说道了很久,无非是训斥他们两个瞎折腾,不知道好好地过日子。两人无法反驳,老老实实的应下来。等老人消了气,柳满才说了自己辞职的意思,毕竟当初是靠的程裕的引荐,出于礼节,还是要来向老人陪个不是。没想到,这点倒是迎了老人的心思,轻易的允了柳满去辞职,只不过要他老老实实回学校,沉下心弄点东西出来。   柳满想了想,答应了。   柳满一开始没意识到他说的是什么,直到手机彻底安静下来才回过神。   也想起了刚才他照着程裕教的,狠狠地敲出研究所一笔违约金。   从包里掏出来一张卡,是专门研究所转账用的,塞进郑铭佑的口袋里,   “拿着,就当房租,剩下的补贴家用。”   是补之前失忆时蹭吃蹭喝的钱,还是以后共同生活的经费,柳满没有明说,郑铭佑也不问,陪他一起装傻。   虽说是恢复了记忆,两人也不过是去医院又常规性检查了一圈,确定没事之后领了一些药瓶又回了家,郑铭佑的家。   都默契的没提过出事前的生活,将错就错。像从未分开过一样。   人一闲,就总是想要找点事去扰扰有事做的那个。   柳满决定先试试给郑铭佑送饭。   不想竟遭到了队友白甜甜的拦截,   “先生您好,请问您有预约吗?”   柳满笑了,   “人还没老记性就这么差,不认识我了?”   其实,也不怪人家认不出,八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够彻底改变一个人的性格,但稍微修饰下气质却还是可以的。换下连帽T恤水洗牛仔裤,一身剪裁合体的休闲衬衫西装裤,天真青涩大学生摇身变精英型男。并不稀奇。   接着,柳满就一脸得意的从白甜甜的震惊中大摇大摆的进了郑铭佑的办公室,顺道关了门。   这边郑铭佑早就看见了他逗白甜甜,任他靠近。   柳满可不是单单为了送午饭。绕过办公桌,一手撑在桌上,一手扶着老板椅,弯腰吻住被他圈起来的郑铭佑。   吻毕,郑铭佑才半开玩笑的说,   “你解除封印后势头真猛。”   柳满没有急着离开,就着半贴近的姿势咬过他上唇,手又揩过他下巴,动作轻佻风流,扬起一边眉毛,   “不乐意?”   郑铭佑合上眼侧头亲吻过他手心,   “我的荣幸”   郑铭佑回家,嗅到一室烟火味,是家的味道。   突然,一阵兵荒马乱的磕磕碰碰,他鞋都来不及脱,冲进去看见柳满高举着双臂跳离灶台。   “郑铭佑,快,火!……还有我的汤!”   赶忙上去,换了小火,盖好锅盖,再一点点给柳满卷起袖子,   “都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莽莽撞撞的。看你大叫,我还以为……”   柳满没什么诚意的笑笑,   “吓到你了?你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你要抱抱亲亲举高高呢”   柳满少见的羞红了脸。   郑铭佑无意让他难堪,看着让人难耐的神色,把他揽到怀里,亲了个透。   入职证明有一系列的手续,柳满不得不回去自己家准备材料,这才拿了钥匙,不情不愿的放过了和恋人缠腻的机会。   下午,本来说好等柳满的电话,巧在今天案子顺利,想着不如早退直接去接他,就开车去了柳满公寓。   虽说柳满的车早就被郑铭佑从修理厂开回到小区停车场里,他却因为坐车坐上瘾嫌开车麻烦,一直是步行或坐车,后来干脆就是郑铭佑车接车送,滋润得很。   到了公寓,没人应门的时候,郑铭佑感觉有些奇怪,   这是去哪里了……   也不联系自己……   会不会……   转身下楼,去验证猜测。   郑铭佑赶到出租屋的时候,发现门并没有关,更是坐实了想象。   柳满坐在沙发上,对郑铭佑能找到这里也没有丝毫意外。   许久,开始袒露心迹。   “听说你搬走之后,我还愣了一下。”   “明明就分居很久了,怎么还是会有种分家的意思。”   “就好像,我们两个说好了都是出差,最多不过十天半个月,结果一拖再拖,永无归期。”   “然后我就想着,要是能留下这间屋子,就当是个见证吧。即使只是个屋子,也不算是一场梦。”   “那时候我刚出国,没有钱,只能和房东说好,先一个月一个月的交,后来有了点闲余,才慢慢签了长期合同。”   “为了省钱,几乎不怎么回来。偶尔几个假期才会回来待几天,没有落脚的地方,就只能回到这里来。”   “后来,回国了。心情不好的时候也要回来坐坐,才能静下来。”   “像有魔法一样。”   “出事的时候,我突然为自己的懦弱感到羞愧,就因为那么点可笑的固执,我甚至都没能当面说上一句,谢谢你,和,对不起。”   “幸亏有福气,能重来一遭。”   “可能是我自己也觉得八年前的那个柳满更可爱些,才特意挑了那点心神,去牵扯你。”   “好在你念旧情,可怜我,再次和我纠缠。”   很久,柳满都没有出声,看起来是告一段落的意思。郑铭佑才一步一步,停坐在柳满旁边,握住他的手,   “认认真真给我挤牙膏的是你,会闯进我办公室玩霸道总裁的也是你,”   “柳满,我从你十六岁爱你到如今,你以为我还会放手吗?”   “做好觉悟吧,你将做我一生的俘虏。”   “不死不休。”   “敢对我不信任,是在指责我给你的安全感不够吗?小罪犯,你这种思想很是危险,要不得。”   “还是说,难道你是在勾`引我惩罚你?”   柳满和郑铭佑都对对方足够了解,了解到对方嘴唇一碰,轻易一句话,就能切中要害安抚心神。   看他从半道耍起了不正经,也知道这是在开趣自己。   柳满可不想像之前一样轻易的被调戏了去,总要给他看看年长的柳满,那些有了成长的地方。   “那么,我的警官,你还在等什么呢?……请你,逮捕我吧。” 第二十八章 尾声   柳满组了个饭局,人还是那些人,态度却都有些暧昧。   老大还厚道些,没发表什么嘲讽。至于王文,毫不掩饰的表示了自己看笑话的态度,这么拽还不是让人家收了回去。惹得郑铭佑忍不住在他西装裤上留了个脚印。   好在两位女士倒都是单纯的祝福。   郑铭佑知道,这是在劝自己答应去王文公司。   从上次吃过饭,王文也一直联系他说这件事。   创业这一点,总是柳满挥之不去的歉疚,却不好当面明说,只好侧面请了老大和王文来劝他。   他也不是全然释怀的,毕竟是自己的一番心血。当初放弃是因为天真的想规避开所有让两人隔阂的东西,却不知道,真正的隔阂已经越来越大,挽救不及。   可现在让他直接入主到王文公司,去蚕食别人的努力,他也实在干不来。   最终,打了个对折,郑铭佑答应去王文公司当个总监,至于股份,却是坚决不要的。   那天,解决了一桩心事的柳满很开心,没人劝酒也在郑铭佑注意不到的时候多喝了几杯。   出了饭店只能靠在郑铭佑身上保持站立。   “大少爷,别乱动。小的这身板可不比当年,能拎着你玩杂耍。”   “郑铭佑!你也有今天!老头子!”   醉鬼最不讲道理,只能顺和,   “是是是,我是老头子。”   身上人没了声音,乱蹭的脑袋也停了。郑铭佑都要以为他睡熟了,才等来一句呢喃,   “我们一起变老,多好。”   柳满时间格外自由,备课,讲课。闲了就去程裕的实验室帮帮忙,管管小学弟学妹,顺带自己弄点小设计。   郑铭佑也辞了工作,在王文的公司当了个总监。对于拒绝股份进管理层这件事,任是王文劝了很久也没改心意。   直到后来,郑铭佑动不动请假去约会,度蜜月。王文才明白他的小九九,明明自己挣得多不到哪去,每天提心吊胆担责任,事情多得要命,又没有自由,真是不如他一个总监来得爽快,每次都恨得牙根痒。好在他还是留存着一些特权,一有机会就总是打发郑铭佑去出差,刹刹他的张狂。   这次,郑铭佑出差回来,半个月的离别,本以为没有个贴面吻也能兑换个充满思念的拥抱。   没想到,人家柳满愣是继续在厨房里该忙这忙这,该忙那忙那,连个眼神都欠奉。   但貌似,画风不太对。   柳满一件黑衬衫兜兜转转,被略大一号的罩着身子,勾勒出的若隐若现的腰肢,又长又直的白腿,加上那副自得的样子,郑铭佑简直都要怀疑是自己一时没控制住,让妄想窜出了脑子。   柳满正要弯腰从下面的柜子里拿盘子,看到后面郑铭佑的呆样,坏心的笑笑。   半侧过身,让自己对情人来说是完美的曲线大方的彰显出来,挺直腰背缓缓蹲下,低垂的下颌线,摆动的双手,都是绝对的勾`引。   郑铭佑装修时偏爱北欧清淡风,家居更是简洁派,他自己过得也是粗糙,餐厅的椅子上连个隔凉的垫子都没有。   摆好菜品之后,柳大厨也跟着落座,却皱了眉,去沙发上拿了个垫子,才坐下。   这般怕凉,也不知道有没有穿内裤。   夜间,自然是一场酣畅。   事后,郑铭佑像往常一样自己先洗好澡再出来帮衬柳满。   边擦去头上滑落的水珠边往外走,却没看到本在床上歇息的人。   也不知道这又是要玩什么花招。   只好配合的拉开卧室门去找柳满。   门外,两排蜡烛贴紧墙根从卧室开始充当引路标志,看得出倒是格外费了心思,粘住楼梯两侧的扶手,一直引到一楼。   路途尽头,自然是故事的另一个男主角。   柳满还穿着那件黑衬衫,上面还有些白浊,随意的系上几个扣子,大部分开敞着,顶着欢爱后的明艳,一身他弄出的印记。   即便在完成前被发现也不慌不忙的,放下最后一点烛光,拿出一个靛蓝色的绒丝盒子,像个中世纪的王子,单膝磕地,神情诚挚,看向他渴求的心爱之人,   “我想了一下,还是觉得不能剥夺你被求婚的权利。   郑铭佑先生,请问您愿意与在下共度余生吗?”   淫乱的气息和正式的氛围相混合,竟有种荒唐般的庄重。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郑铭佑也有些慌张,手足无措。   恋人间的心灵感应不是传说,柳满感觉得到,自己都怀有不安,更何况是一直处在包容角色的郑铭佑呢?   即使两人甜腻腻如胶似漆,但郑铭佑还是难免犹疑。毕竟同一个人,同一份情,怎么能说分就分说和就和呢。   毕竟当初的自己也是被同样的犹疑绊住手脚,差点就这样恪守着绵薄的自尊错失最爱。   现在,不如干脆借着他求婚的机会,去告诉他,不一样了。   他和他是同样的心情,不输彼此的情谊。有这么一个人,给了全副的爱还不足够,还总想给更多、更多,要你知道你拥有等同整个世界的重要性。   “我愿意。”   人们总说情路坎坷,这条路断了许久,感谢天机让你我重聚,让我能有机会重修情路、重修你。   这一次,谁都不会再放手。   再无分别,再无告别。   *********   故事到这里就告一段落了,   这是我第一次写文,很开心能有人看我写的字,说好的小甜饼,只写出了小。┑( ̄Д  ̄)┍   本来是很任性开的坑,无法抑制的冲动和突发的脑洞,加上这阵子三次元发生了点糟心事,很幸运能有人陪着我一起走过来,让我每天都很开心   很感谢能喜欢这个故事,番外会不定期掉落。   微博同名,欢迎来找我玩   我是益奇,谢谢你能看到这里。我们有缘再见。   比心。   么么扎!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